第1章 序章 長生(1 / 2)

“海內皆臣,歲登成熟,道毋饑人”,刻著陽文小篆的青灰字磚落滿了從天而落的紛飛玉塵,白皚皚拚出一座砌玉天宮。

幾百個大臣畢恭畢敬,躬迎在側,百匹長袍排成一列,從麒麟正殿一路延至青磚玉階。

“劉師入殿!”

“萬歲!”眾臣山呼,沐雪叩拜,每入一人,便會一拜。

殿中正前是漆木的禦椅,坐上之人蜂準長目,胸如鷙鳥,麵色蒼黃盡顯病態,可他抬頭之時,炯炬的目光卻帶著異常傲慢的威嚴。

在他左右隻有一名宦臣和零星的侍從,寥寥讓恢弘的宮殿透著幾絲孤煢。

金龍座前,一名術士正舞劍驅邪,口念含糊的咒語,淩空劈劃十數道,然後劍尖點落香火入水,收劍正衣,雙手端著陶碗,於人前立定。座上未語他不敢抬頭,就這麼生生地站著,一言不發。

那人也耐得性子,不急不躁地打量著術士,梁下隻聽得他一人粗重的呼吸回響,壓抑如殿外覆雪地凍天涼。

“呈上來。”他終於發話,聲音像豺狼嘶啞。術士如獲大赦,快步將陶碗奉到跟前。

他瞧了幾眼,見碗中不過一抔渾濁,眼中閃過一瞬失望。

但他仍是舉來喝了,混著香灰一飲而盡。

“咳咳……”男人喝完咳得更烈,唾沫中摻雜著腥紅。

“陛下……”宦臣擔憂地喚道,被他用手擋開。

男人目光緊盯著術士,渴求而銳利。

“會長生麼?”

簡單的四字,卻驚出術士滿身冷汗,他不敢有半點怠慢,趕緊應道:“能驅邪治病……”

“會長生麼?”男人眉凝倒掛,打斷了應話,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陛下……這是治病的……”術士的雙腿打顫,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朕問你,喝了這水,會不會長生?!”男子怒拍龍扶,站起身來,威肅之氣傾瀉而下。

“不、不會。”術士癱倒地上,那雙令人發怵的雙目擊碎了他最後一點兒膽氣。

哢,禦椅的扶手裂開了許多口子,男人臉上豬肝青紫,露出了被人欺騙後的憤怒。殺機盡現,伴著北風呼呼作響,眾人皆以為他要暴起殺人,卻見他忍住了戾氣,壓下兩臂的青筋,沉沉坐回龍椅保住了帝王的風度。

然他仍是失了耐心,厭怒地揮揮衣袖,“拖出去,殺了。”

“啊?”術士驚呼,還沒回神,殿外就進來兩列拔劍的甲士,一左一右將他倒摔在地上向外拖行。青銅劍身錚錚,側刃精銳寒光,看那真真的三尺長牙他知道自己是死到臨頭了。

“這是第幾個?”男人疲倦地問耳邊宦臣。

“回陛下,第十七個。”

“朕累了,不看了,派人把鹹陽的術士都抓起來……”他話未說完,在殿角立了半日的老人突然幾步邁到麵前用力跪下,大聲地求情。

“陛下,萬萬不可啊陛下。”他喊得聲嘶力竭,蒼老的白發悲愴無力,“請再予臣一次機會,定會讓陛下長生不死。”

“你還想騙朕幾次?”

“七日……不,三日無果,臣自奉上頭顱。”老人的頭死死抵住青磚,這是他最後的掙紮,在此之前,同樣的話他說了至少五次。

“朕現在便要你五馬分屍!”男人橫眉怒目,衝著座下大喊:“來人,在宮外挖個大坑,朕今日要把全城的術士活埋!”

“陛下,不可啊陛下。”老人用力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撞得稀爛,聲音嘶啞帶著哭腔:“臣之過與滿城術士無關,望陛下留情,臣有罪,願萬死相抵。”

“那朕就賜你萬死!”男人再忍不住,憤怒地拔出侍從的配劍,三兩步上前一劍砍下老人的的左臂,鮮血飛濺染紅身下的殿磚,老人一聲悲呼,痛厥過去。

“拖走。”他一揮龍袖,又進數甲士,齊齊拖了殘翁出麒麟大殿。雪白的階梯染出百丈豔紅的長帶,左右百官皆低著頭,無人吱聲。

人拖走後,男人軟在椅上,目光黯淡。針刺般的頭痛似萬隻蟲蟻磨牙撕咬,他扶著腦袋半躺,胸喉奇癢咳嗽連連,嗅著口鼻中的腥甜,他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高。”他喚過宦臣,“太醫說朕還能活多久?”

“陛下與天齊壽,自是萬歲延年。”宦臣恭卑地彎下身子。

男人搖頭,嗓音疲憊不堪,“朕不殺你,說實話。”

太監的頭快垂到了地上,支吾著從牙縫擠出一點聲響:“太醫說了,……最多還有兩年。”

“殺了太醫。”他口含血沫,“此事不得讓第三人知曉,否則朕誅你九族。”

“諾。”

殿外忽然傳來馬嘶,一名甲士從宮外而至,連闖三門急急入殿撲倒在男人跟前,他滿身風塵,氣喘不勻,顫巍巍舉起手中一物,“徐……徐大人派人連日趕路,送來此物。”

“呈上來。”

宦臣接過,遞到男人麵前,那是一片近二十寸長的魚鱗,油滑冰冷,指尖滑過會發出嗚鳴,似洪荒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