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薩爾莫瓦大街警察所裏的帥克
在瘋人院的美好生活對於帥克來說,已經成了往日雲煙。隨之而來的卻是充滿了壓迫與苦難的日子。布勞溫巡官就像羅馬皇帝尼祿仁政下的劊子手一樣冷酷無情地接待了帥克。那些劊子手曾經說:“您這個混蛋基督徒應該被扔去喂獅子!”同他們一樣,巡官也凶巴巴地對帥克說:“您應該被扔進牢房裏去!”
多麼簡練的話!但是在布勞溫巡官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種特別令人驚訝的得意神情卻從他的眼裏流露出來。
帥克禮貌地鞠了個躬,泰然地說:“長官大人,我已經準備好了。我想,牢房跟隔離的意思差不多,這也沒什麼可害怕的。”
巡官嚷道:“您太放肆啦!”帥克卻說:“對於您的處置,我全心全意地接受,衷心地感謝您為我所作的一切安排。”
牢房裏,有一個人正坐在板床上無精打采地沉思,當牢門的鑰匙哢嚓響起來的時候,可以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他並不認為他們會在這會兒就放他出獄。
“先生,請您接受我對您的敬意。”帥克邊說邊在板床上挨著那個人坐下來,“先生,您知道現在有幾點鍾了嗎?”
“鍾點兒和我有什麼關係?”沉思的先生答道。
“這兒挺好的嘛!”帥克還想繼續談下去,“這張板床還是用刨光的木料做的呢。”
那個人板著臉並不理睬帥克,他站起身來,像忙著搶救什麼似的,開始在牢門與板床之間的那塊小空地上來回地快步踱著。
就在這時,帥克饒有興趣地環視了一些胡亂塗寫在牆上的題詞。一個沒有署名的囚犯指天發誓地要與警察拚個你死我活。他寫道:“好報應決不會讓你們得到的!”另一個囚犯則寫道:“雄雞崽子們(奧匈帝國的警察帽子上插著公雞尾毛,所以被人稱為‘雄雞崽子們’),去你媽的蛋!”還有一個人隻是簡簡單單地寫道:“我——沃爾舍維采商人約瑟夫?馬列切克於一九一三年六月五日囚於此地,待遇尚佳。”還有一些發自內心的題詞:“上帝,開恩吧!”接下來是:“吻我的P吧。”可是又劃掉了字母P,在旁邊寫著“後襟”。一位詩興大發的人在旁邊又題了一首詩:
愁坐溪畔,
遙望夕陽。
霞光萬道,
佳人何方?
在板床與牢門之間來回疾走的那個人,就像是要在馬拉鬆賽跑中獲勝的人停下來一樣,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用手抱著腦袋,猛然間喊道:“放我出去!”隨後又對自己說:“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們不可能放掉我的。從清晨六點我就呆在這兒了。”
他突然想找人說話,站起身問帥克:“您係著皮帶嗎?讓它來幫我結束這一切吧。”
“我當然願意為您效勞,”帥克一邊回答一邊解著皮帶,“在牢房裏用皮帶上吊我還從沒有見過呢。”
“真是糟糕,”帥克四下環視著說,“這兒一個鉤子都沒有。窗上的插銷又經不住您。您要不跪在床邊上吊吧,就像艾瑪烏澤修道院裏那個為一個年輕的猶太女郎而吊死在十字架上的修道士一樣。”
看著帥克塞到他手裏的皮帶,那個滿麵愁容的人痛哭著把它扔在角落裏。他一邊用髒手擦眼淚,一邊哭著嚷道:“天哪!我因為酗酒和生活放蕩而被關在這裏,可我是有兒有女的人啊!我那可憐的老婆嗬,機關的同事們又會怎樣數落我呢?我因為酗酒和生活放蕩被關到這裏來了,可我是有兒有女的人呀。”他反反複複地嘮叨個沒完。最後,他總算是安靜了一些,走到牢門口,在門上亂捶起來,隨即,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一個聲音問道:“您要幹什麼?”
那個人用絕望的近乎痛不欲生的聲音說:“放了我吧!”
門外的人問:“您想到哪兒去?”
“回公事房去。”這位既是父親,又是丈夫,還是公務員、酒鬼和浪蕩漢的人回答。
在寂靜的走廊裏響起一陣可怕的嘲笑聲。漸漸地,連腳步聲也遠去了。
“我覺得,那位先生準是恨您才這樣嘲笑您。”當那個絕望的人坐回到他身邊的時候,帥克對他說,“這種獄卒一不高興就背地裏使壞,如果有人惹他們生氣,他們可是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既然您不想上吊了,那就安安靜靜地坐下來。看看他們到底打算怎麼對付您吧。我知道,像您這樣有老婆孩子,又坐公事房的人,沒有什麼事會比這個更糟糕的了。如果我沒有猜錯,您一定是認為自己會被解雇趕出公事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