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向少校先生彙報一下這裏的情況。”帥克這樣想到,便帶勁地喊道:“報告,少校先生,犯人一名,一切正常。”
忽然之間,少校竟忘了他來這兒究竟是幹什麼的,便說道:“稍息!犯人在什麼地方?”
“報告,我就是。”帥克非常自豪地說。
因為葡萄酒和烈性甜酒正在少校的腦子裏發生著最後的酒精反應,所以他根本沒把帥克的回答當回事。他不停地打著哈欠,若是任何文官都這麼打哈欠,肯定會被打掉下巴的。可是少校的思想卻被他的哈欠帶到自己主管唱歌才能的神經上。心滿意足的少校高興地倒在帥克床板上的那張草墊子上,像小豬崽在斷氣前呻吟似的哼著歌:
“Oh!Tannenbaum!Oh!Tannenbaum,wie schin sind deine Blitter!”
他一直來回重複地唱著,還夾雜著尖厲刺耳的叫聲,誰也聽不明白。
然後翻身朝天仰臥著,像隻小狗熊似的,蜷縮著身子,打起呼嚕來。
“少校先生,”帥克想叫醒他,“報告,這兒的虱子咬人咬得厲害!”
但全都是白費力氣,像一塊木頭在水麵一樣靜地漂浮,少校沉沉地睡著。
帥克很溫柔地望了少校一眼,說:“要睡就乖乖地睡吧,你這酒缸!”說完,就把軍大衣蓋在了他身上,接著,他自己也爬到大衣下麵睡下了。早上人們便發現他們倆緊緊偎在一起睡覺。
早上九點鍾,也正是大家尋找少校達到高潮的時候,帥克從草墊子上爬起來,覺得是叫醒少校的時候了。他用力地搖晃著上校,這持續了一會兒,少校還不醒,接著帥克又掀掉了蓋在少校身上的俄國軍大衣,費了好大勁兒少校終於醒了,在草墊子上坐起來。他傻愣愣地呆望著帥克,尋找著解開這個謎底的辦法;不知道他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報告,少校先生,”帥克說,“衛兵已經來過好幾次了,他們來打聽您的死活。所以現在我才敢鬥膽叫醒您,您是起來還是再睡呢?在烏赫希涅夫采的啤酒廠裏,有一個箍桶匠,他通常都是早上六點起床,否則,即使晚了一刻鍾,到六點一刻,他就得睡到中午。直到他被解雇,他一直有這麼個毛病,他非常生氣,一時衝動,大罵教會,大罵我們君王家族的每一個人。”
“你肯定是個白癡,對不對?”少校有一點兒沮喪地說,因為他的頭像隻爛皮鞋似的從昨天晚上開始失去功能了,不管怎樣都弄不清:他究竟為什麼坐在這裏,為什麼那群混蛋衛兵總來這兒,為什麼在他麵前的傻瓜跟他講些沒頭沒腦的傻事。他覺得一切都太奇怪了,他隱約記得,他在一天夜裏來過這裏,可是不知來這兒幹什麼。
“夜裏我來過這裏了嗎?”他將信將疑地問著。
“是的,少校先生,”帥克答道,“報告,少校先生,您是來提審我的,這是我從您的講話中所聽懂的那部分中了解到的。”
一下子,少校頓覺豁然開朗,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身後,似乎在找尋著什麼。
“您不必擔心,少校先生!”帥克寬解他道,“您此時跟來時一樣,您隻戴著帽子來到這兒,根本沒穿軍大衣,也沒帶馬刀。您的帽子在那兒。因為您想拿它當枕頭,所以我不得不從您手中拿過來。拿這麼漂亮的像個高筒大禮帽似的軍官帽當枕頭用,隻有羅捷尼采的那個卡爾德拉斯先生才會做這種事。他常常躺在酒店裏的長凳上,把大禮帽塞在腦袋下麵。他不管去哪裏頭上都戴著大禮帽,他是個唱喪歌的。您看,他之所以把大禮帽仔細地放在腦袋底下,是因為想提醒自己,不要把它壓皺了。因為在他每次翻身時,他的頭發總是慢慢地把禮帽刷淨、展平,所以他輕巧的身軀整夜壓在上麵,禮帽不僅一點兒沒受損壞,反而更好了。”
現在,少校已經完全清醒,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了,仍然傻呆呆地望著帥克,不停地重複說:“你是一個傻瓜,對不對?我現在在這兒,我要馬上離開這兒了……”他起身走到牢門前,咚咚地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