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西市上屈殺忠臣 承天門忠魂覿訴(1 / 2)

第三十二回西市上屈殺忠臣 承天門忠魂覿訴

當時王文見於公寫出招詞,讀出功績,並不分辯迎立外藩之事。王公大忿,厲聲呼曰:“天乎!冤哉,冤哉!今日勘問某等迎立外藩,有何指實?有何憑據?有何人見證?差何人去迎的?”有附會亨、貞之官曰:“汝意欲取金牌符敕,私結內宦,迎立襄藩,如何抵賴?”王文答曰:“金牌符敕,見存禁中。不奏知太皇太後,誰敢竊取而行?既言迎立襄王必動驚人,查有何人到彼?今日若以‘意欲’二字誣陷某等,實不甘心!”於公見王文力辯,乃曰:“王千之(文之號),汝辯之何益?石亨、有貞等意已如此,如何肯放我與你?彼蓋欲踵秦檜莫須有之故智也。辯亦死,不辯亦死。”當時蕭維貞曰:“此事出於朝廷,公等不肯承認,亦難免得。”當有張在坐,乃閉目與蕭維貞言曰:“此輩自作自犯,如何說出於朝廷。”時有刑部郎中劉清聞得此言,歎曰:“真冤哉!真冤哉!”即叱劉清曰:“聽汝之言,想必也是與他同謀的。”一時附會亨、貞者群詆侮之。

明日,石亨等矯上旨,催促成獄。法司無奈,隻得承亨、貞風旨,乃以‘意欲’二字,附會上之。亨等遂挾都禦吏蕭維貞等構獄詞;其略雲:“看於謙、王文等,意欲迎立外藩,圖危社稷,合依謀反者律。陳循與項文曜等,知於謙、王文等謀異不舉,依知情故縱者律。”奏上,天順帝覽畢,猶豫久之。乃曰:“於謙曾有功於社稷。”眾皆默然,未及對。石亨、有貞忙上前啟奏曰:“臣等出萬死一生,迎陛下複位。若不置於謙於死地,則今日之事為無名。”上聞此言,其意遂決。法司標榜於市。

二十二日早,獄中取出於謙、王文、範廣、王誠等,於西市受刑。王文口中大叫曰:“顯跡何在!以莫須有效奸賊秦檜之故套,誣陷某等於死,天乎昭鑒!”於公乃大笑,口中但曰:“主上蒙塵,廷中大亂,呼吸之間,為變不測。若無於謙,不知社稷何如。當時吾統一百八十萬精兵,俱在吾掌握之中,此時不謀危社稷,如今一老羸秀才,尚肯謀危社稷乎!王千之、範都督等,吾與汝不必再言,日後自有公論也。”於公複大笑,口吟辭世詩一律,令人代錄,其詩雲:

村莊居士老多磨,成就人間好事多。

天順已頒新歲月,人臣應謝舊山河。

心同呂望扶周室,功邁張良散楚歌。

顧我今朝歸去也,白雲堆裏笑嗬嗬。

嗚呼!枉哉!屈乎!於公吟完,令人錄畢,即正色就刑。都人見之,聞之,老幼無不垂淚。有舉家號哭者,有合門私祭者,有暗地披麻服者。邊關軍士聞知,莫不涕泣。

當時範廣同赴法曹,乃挺身直至西市。口中大叫曰:“當初陷駕者誰(指石亨坐視)!吾提兵救駕者,今反殺之。天理何在!”叫未絕,隻見一婦人披麻帶經而來,乃一妓者,平日侍從範都督數年。範廣見侍妓號哭重服而來,忙問曰:“汝來何為?”妓者曰:“特來伏侍公死。”複號哭,大聲呼曰:“天乎!天乎!忠良輩死也!”觀者莫不驚哀。範廣即刻被刑。其妓慟哭伏地,口吮其頸血。俟收殮時,以鐵線縫接其頭,顧謂範公家人曰:“好好抬主翁去葬。”言畢,妓者從腰邊掣出短刀,大聲曰:“主君死冤,賤妾死烈。”即自刎於屍旁。眾人與法曹官等,盡皆驚訝,深歎妓之忠烈。是日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陰風凜凜,黃沙四起,實有屈殺忠良之氣。

不過數日,王鎮正出朝門,忽然風沙潑麵,天色昏暗,大叫一聲,口吐鮮血。從人見了心慌,急扶至東安門來,人事不醒,惟手亂指而已。時人鹹謂忠魂促迫耳。朝廷發陳循、商輅、項文曜等於外戍,後成化帝登極,盡複其職。王文亦諡毅湣。諸公冤事始白。

且說當日於公被刑,暴屍市上。因公子於冕發戍遼東,屍骸未殮。忽一人邊外冠服,忱公之屍,大哭不止。複奠以壺漿,曰:“某雖國外人,頗懷忠義。今公死冤,公子謫戍。嗚呼哀哉!”眾百姓見之,一齊團看,乃是太監曹吉祥麾下一個屬官,名朵耳者。眾百姓見朵耳尚且如此,況我等皆是於少保爺存留性命的,反不如一朵耳耶?於是眾人一齊壺漿設奠,將錦衣覆蓋其屍,號哭之聲,巷陌皆震。徐有貞聞之,心中畏動。石亨差人禁止不住。曹吉祥痛杖朵耳,不許再去哭。明日朵耳仍來哭奠,吉祥亦不能禁。當時於公屍骸,乃都督陳逵賂守者收公屍骸,葬於城西淺土,又囑咐居民看守。居民思公功德者,每每暗奠壺漿。哭者甚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