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的事態使大家意識到,必須再派些人去城堡一趟,而且越快越好。因為尼克和帕塔克很可能遇到了危險,或已遭到了什麼不測。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應盡快得知他倆的情況。這不但是他的親友的責任,也是全村村民不可推卸的責任,有倆人在前麵,村中不乏勇敢的人穿過森林,直達古堡。

經多次商定,最後三個最勇敢的人:柯爾茲老爺,牧羊人弗利克,還有客棧老板喬那斯——再沒有別人了。至於哈默德老師,在學校上課時他的腿突然抽筋,隻能平臥在兩個拚起來的椅子上講課。

一小時以後,同樣裝備精良的柯爾茲老爺帶領兩個同伴出發了。走到了上次和尼克分手的地方他們也拐了彎,一頭鑽進森林裏。他們認為這是正確的,因為尼克和帕塔克回來時必須從此路過;另外通過他倆開辟的路徑穿過森林,會很容易發現他倆的蹤跡。

他們急切地搜尋他們倆。這時村裏人在他們走後產生了許多想法:兩個探險者已經一去不複返,再搭上這三個人不是同樣於事無補嗎?尼克和帕塔克多半已經遇難,這無可懷疑。但柯爾茲老爺、弗利克和喬那斯的朋友也會陷入懊悔和自責當中,那損失不是太大了嗎?

維斯特村被一片愁雲籠罩,且有加重之勢,即使他們沒遭到傷害,三個人回來時天也會很晚了。

但剛過下午四點,就有人吃驚地發現他們回來了!他們立即告知米麗奧塔。她立即飛奔出村迎接他們。

回來的並非隻有三個人,帕塔克出現在第四個位置上,走動的隻有這四個人。

“尼克呢?”姑娘叫道,“尼克沒回來嗎?”

但很快就發現了尼克,不過他躺在弗利克和喬那斯抬著的用樹枝編織的擔架上。

米麗奧塔飛快地撲向未婚夫,她俯下身去,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裏。

“可憐的尼克!”她哭喊著,“你竟然就這麼死了。”

“不,他沒有死,”帕塔克回答道,“不過他應當死——我也該死。”

尼克隻是失去了知覺。他四肢僵直,臉色蒼白,呼吸微弱得看不到胸腔起伏。至於帕塔克,他的臉色不像尼克那樣沒一點血色,那是由於一路行走使他的臉色恢複了往常那種紅潤的顏色。

盡管米麗奧塔的聲音那麼溫柔,那樣令人心碎,也沒能把尼克·戴克從昏迷中喚醒。他被抬回村裏,躺在柯爾茲老爺家的臥室裏。

不過他不久就睜開了雙眼,當他看見姑娘正關切地看著他時,他的嘴角掠過一絲微笑。他掙紮著想坐起來,可是卻力不從心。他身體的一部分失靈了,好像中了風一樣。這時,為了使米麗奧塔放心,他虛弱地低聲對她說道:

“沒事了——沒事了。”

“尼克——我可憐的尼克!”姑娘不停地呼喊他。

“我隻不過有點乏,親愛的米麗奧塔,有點虛弱……在你的照料下我很快就會恢複的。”

病人需要安靜地休養,於是柯爾茲老爺出去了,留下米麗奧塔陪伴在未婚夫床前,他不可能渴求有比她更放心的護士了,很快他便安然入睡了。

這時候,人們正簇擁著喬那斯老板,聽他指手劃腳地大聲講述一路上發生的事情。

他和柯爾茲老爺以及弗利克通過尼克走過的小路後,就繼續朝喀爾巴阡城堡前進。他們爬上了普利薩山的大斜坡,過了約兩個小時,再有半英裏就到森林的邊緣了,這時突然發現兩個人,正是尼克和帕塔克,一個腿不聽使喚了,一個已經精疲力盡,甚至將要摔倒在樹下。

他們趕忙跑上前去向帕塔克詢問,但他呆呆地說不出一句話;他們很快用樹枝編了個擔架,把尼克·戴克放在擔架上,然後扶帕塔克站起來。隨即除了帕塔克之外的三人輪流抬著擔架,慢慢地返回維斯特村。

問到尼克怎麼會成為這副模樣,他把城堡查看過了嗎?喬那斯老板了解得不比柯爾茲老爺他們多,帕塔克神智尚未恢複,此時人們的好奇心並未得到滿足。

要說帕塔克當時還沒有開口的話,現在他可以放心說話了。什麼魔鬼!他現在在村裏安全了,由朋友包圍著,待在他的家人中間。對城堡那兒的神靈不必再說“怕”字了。而且即使它們強迫他發下毒誓,對他在喀爾巴阡城堡所見所聞絕不泄露隻字片語,大夥兒也會央求他違背諾言的。

“好了,振作起來,醫生,”柯爾茲威嚴地說,“好好回憶一下。”

“你是叫我說?”

“以維斯特全體村民的名義,也為了村子的安全考慮,我命令你必須說出來。”

喬那斯敬上一杯雷基酒,這酒有助於帕塔克恢複舌頭功能,帕塔克用強烈的語氣結結巴巴地說:

“我們倆人出發了,我和尼克……傻瓜!傻瓜……穿過那些該一把火燒光的森林,用了差不多一天的時間……直到黃昏我倆才到城堡外麵……現在回想起來我還後悔哩,我這一輩子一想起它時都會心有餘悸……尼克想進去……是的!他想到城堡的主塔裏睡覺,也就是說睡在魔王的床上。”

帕塔克醫生用如此低沉的聲調追憶這些往事,以致於那些聽眾都覺得毛骨悚然。

“我堅決反對!”他接著說,“是的,我反對。要是當時我對尼克·戴克的要求不退讓的話,會有什麼後果呢……想起這些我就頭發發豎。”

如果說醫生的頭發真的豎起來了,那是因為他的手在不停地扯住它揉著。

“尼克讓步了,他同意在城堡外露宿……多恐怖的夜晚啊!……朋友們,多恐怖的場景啊!……想睡覺,可惡魔不會讓你安穩一個小時……是的,甚至一個小時也不放過……突然鍾聲大作,雲裏騰出火紅的怪獸,是常見的蛇頭怪!它們從高原上猛撲下來,想吞噬我們。”

每雙眼睛都朝天空張望,人群中不止一個人似乎看到了空中飛舞的火妖。帕塔克的敘述,在聽眾中產生了神聖的效果。

“突然,”他接著說,“空中吼聲響成一片,說得具體些是野獸的吼叫聲,……接著一道耀眼的光從城堡主塔的窗戶裏射出來……一團地獄之火照亮了整個高原,甚至山下鬆樹林,……我和尼克·戴克對望著,啊!看到了恐怖!……我們倆像兩具僵屍……兩具僵屍,那死灰色的光照在我們臉上弄得像鬼一樣嚇人!”

眾人一起看他的臉,一張抽搐變形的臉,兩眼空空,目光散亂,真以為他還沒從他親手送去了很多人的世界裏遊回來。

讓他喘口氣吧,因為他說不下去了。喬那斯隻好又端過來一杯雷基酒,帕塔克一飲而盡,仿佛又清醒了一些。

“可是,醫生,尼克為什麼會弄成這樣呢?”柯爾茲老爺問。這合乎道理,他非常重視帕塔克的回答,因為他們就是在金瑪阡客棧的客廳裏受到了神秘聲音的警告。

“我記得什麼說什麼,”帕塔克接著說,“等到天亮……我要求放棄進堡打算……你們都很清楚他的脾氣……九條牛也拉不回來……他下了護城河……我隻得跟著下去……真的,當時他拉著我,我早嚇傻了……尼克到了門邊……他抓住吊垂下的鐵鏈,幾下就攀了上去。

我猛然清醒我們身處何地……還來得及喊住他,這個冒失鬼……或者說……這個無視神靈的年輕莽漢,我最後一次命令他下來和我一起回維斯特去。‘不!’他固執地喊。我想逃……真的,朋友,我承認……我想逃,處在當時那種狀態,你們中沒有一個不會產生逃的念頭!……我試圖從那個該死的地方跑開,但根本就是徒勞。我的雙腳被吸住了,釘緊了,在地上紮了根。我想抬起腳來——但卻辦不到……我奮力掙脫——可是那是白費心機!”

帕塔克醫生模仿著一個人的腳被吸住時的絕望動作,就像一隻困在陷阱中的野獸,隨後,繼續講了下去——

“與此同時隻聽得一聲慘叫——懾人心神的叫喊聲!是尼克·戴克發出來的慘叫……他緊抓鐵鏈的雙手鬆開了,落到了護城河的河灘上,他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擊中了。”

顯然,帕塔克講出了事情發生的經過,盡管這很驚心動魄,卻沒有摻雜任何誇大的成份。如同他所描述的一樣,事實就是這麼發生的,奇事就發生在頭天晚上的奧加爾高原上。

以下是尼克·戴克倒下後的經過。

尼克昏倒了,帕塔克不能跑過去幫他,因為他的靴子正粘在地上,而他又難以把腫脹的雙腳從靴子裏抽出來……忽然,那個固定住他的巨大的無形的力量消失了……他的腿重獲自由了。

他向尼克奔過去——這無疑被村人所敬佩——他拿小手帕在水裏浸濕後敷在尼克的臉上……尼克慢慢醒了過來,但他的左手和部分肢體受到那可怕的一擊後仍不能行動……但在帕塔克的攙扶下,他艱難地站起身,爬上護城河的山坡,翻過高原……一刻不停地回村……一小時後他的手和胸口劇烈地疼痛起來,他不得不停下……正當帕塔克準備獨自返回維斯特叫人時,柯爾茲老爺、喬那斯,還有弗利克恰好趕到了。

當詢問尼克的傷勢是否嚴重時,帕塔克避免正麵回答,盡管他在給人診病時總是充滿了自信。

“單看身體的正常症狀,就已經相當嚴重了。”他的語氣不容置疑,“現在加上是拜魔蘇特所賜,病因就無從查起,看來解鈴還需係鈴人,隻有去求蘇特了。”

由於無法確診,尼克·戴克的病情也就無法判斷其發展,但慶幸的是這並非福音書所載:自從神醫希波克拉底和蓋倫後,幾乎天天都有醫生誤診的事,但那也比帕塔克醫生高明。尼克年輕,體質又好,再加上米麗奧塔的悉心調養,假如惡魔不從中作梗,康複還是大有希望的,隻要不嚴格按資深的老護理員所開的藥方執行的話。

陌生的客人

近來發生的一切都不能使村民心頭的恐慌得到撫慰。人們毫不懷疑在客棧聽到的“黑暗之口”發出的警告隻是個開始。尼克被無形的手擊昏了,為他的冒犯和莽撞已付出了代價,如果再有人做類似的嚐試的話,難保不會遭到同樣的懲罰。所以這個警告是向所有人發出的正式禁令,無論誰再試圖冒犯都會有性命之憂。如果尼克成功地進入了那座圍牆,或許他再也不能活著出來了。

於是強烈的恐懼彌漫了維斯特、烏爾幹甚至擴散到整個希爾河穀地區,人們不再隻是議論什麼,而是逃離此地,有幾家吉卜賽人已經搬走了,他們永遠不想回來了。城堡變成了鬼怪和惡人的大本營,這是平民百姓所不能接受的。但惟一能做的是遠走他鄉,除非匈牙利政府決定發兵摧毀這個外人很難進入的魔窟。但是喀爾巴阡城堡能被人的力量輕易摧毀嗎?

6月的第一個星期裏,沒人敢冒險走出村子,甚至連地裏都不敢去。鐵鍬最輕的挖掘聲會不會召來某個居於地下深處的鬼魂呢?犁地時,犁上的鏟頭,會不會使一群磷火怪或者半狗半女人的吸血鬼從土中飛出呢?種下玉米種子的地方,會不會結出魔鬼來呢?

“這也難說不會發生。”牧羊人弗利克用毫無疑問的口吻說。反正他是絕不會再把羊群趕到希爾河河穀的牧場去了。

村民們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莊稼完全荒蕪了。大家都關緊門窗待在屋內,柯爾茲老爺不知怎樣才能使他管轄之下的那些人包括他自己在內恢複信心。毫無疑問,惟一的辦法是到科羅斯瓦去,請求當局出麵進行幹預。

城堡的煙囪又冒過煙嗎?冒過,通過望遠鏡看到過好幾次了,煙與漂浮在奧加爾高原的霧氣混雜在一起。

夜半時分,雲彩呈現出被火映照出來的桔紅色嗎?……是的,據說能看到城堡上空閃耀著火光。

那種把帕塔克醫生嚇得半死、使維斯特人恐怖的吼聲,在普利薩森林外還能聽得見嗎?……是的,雖然隔得這麼遠,至少西北風帶來的可怕吼聲在山穀的回聲中悠揚不絕。

甚至有人戰戰兢兢地說,大地似乎也在晃動,仿佛喀爾巴阡山脈遠古的火山又複活了。但是維斯特人也自認為他們所見所聞中存在著誇張的程度。但不管怎麼說,不可能再在這樣一個充滿危險的地方居住是肯定無疑的,這一點人們都有同感。

自然金瑪阡客棧至今仍無人光臨。流行病專科醫院也受到冷遇。沒人膽敢跨進門檻,因為沒有顧客,喬那斯正考慮是不是該關門時,兩位旅客的突然到來改變了處境。

6月9日晚上,8點左右,客棧外麵的門閂被人取了下來;可因為門從裏麵也閂上了,打不開。

已經回到頂樓歇息的喬那斯聽到響聲趕忙跑下樓來。即盼望有顧客光臨,又擔心這位顧客是某個麵目猙獰的鬼魂,他會毫不猶豫地把他們拒之門外,也拒絕給它提供食宿。

於是他先沒有急著開門而是隔著門問話。

“誰呀?”他問。

“住店的。”

“是活人嗎?”

“活得很舒坦呢。”

“真的?”

“我們一直好端端地活著,尊敬的老板,但是如果你現在狠心地把我們拒之門外的話,我們可就會變成餓死鬼了。”

喬那斯一咬牙,拉開門閂,那兩個人便越過門檻走進屋內。

他倆進屋首先便是每人定了一間房,他們計劃在維斯特住一天。借著燈光,喬那斯仔細地打量著陌生的顧客,看模樣像是在與人做生意。那金瑪阡真的是時來運轉了!

兩人中年紀較輕的那位32歲左右,高挑個,有一張尊貴英俊的臉龐,黑眼珠,深褐色頭發,修剪得很精致的棕色胡子,他流露出一副憂鬱而又高傲的神態——顯然是位紳士,像喬那斯這樣閱曆豐富的老江湖是不會看走眼的。

他問貴客在他的旅客登記本裏寫什麼名字時,年輕的紳士說,“弗朗茲伯爵和他的仆人羅茲科。”

“籍貫?”

“克拉佳瓦。”

克拉佳瓦是羅馬尼亞國的一個重鎮,它與喀爾巴阡山脈南部的特蘭西瓦尼亞地區相毗鄰。

弗朗茲是一個羅馬尼亞後裔,喬那斯一眼就看出來了。

仆人羅茲科大約40歲,長得高大而健壯,蓄著濃密的八字須,豎直堅硬的頭發,行動像個軍人,他肩上背著個軍用背包,手中拎著個輕便旅行箱。

這就是年輕的伯爵所有的行李,他像個地道的旅行家一樣漫遊世界。這從他的打扮可見一斑——一件披風卷成卷搭在肩上,頭上戴一頂輕便太陽帽,穿一件帶腰帶的短上衣,腰帶上串著他那把瓦拉幾亞匕首的皮鞘,綁腿密密地直打到他那肥厚大底的靴子上。

這兩位旅客正是大約10天前弗利克在出迎尼克時通往山裏的大路上碰到的。那時他們主仆正往雷特亞紮山去,觀賞過摩洛斯的鄉村內景。翻過大山,來到維斯特歇息一天,然後再去兩條希爾河彙合的山穀看看。

“你有幾間空房?”弗朗茲問。

“兩間——三間——不,四間——伯爵要多少間都有。”喬那斯回答說。

“兩間足夠了,”羅茲科說,“但兩間必須相鄰。”

“這兩間行嗎?”喬那斯邊問,一邊指著大廳尾端的兩間房子。

“確實不錯,”弗朗茲滿意地說。

顯然現在喬那斯不用害怕這兩位顧客是幻化成人形的妖魔了。年輕的伯爵是赫赫有名的貴族,是深受老板們歡迎的人物,也許這會使金瑪阡東山再起。

“這兒離科羅斯瓦有多遠?”伯爵問。

“50英裏左右,如果你們走那條經過彼特森尼和卡爾斯堡的路的話。”喬那斯回答說。

“難走嗎?”

“是的,非常難走,依我的小小看法,伯爵最好歇息幾天……”

“有什麼吃的?”弗朗茲打斷了他的話。

“稍等,半個鍾頭後您就可以吃到與您相配的伯爵式大餐了。”

“我隻要酒、冷肉和麵包再加點蛋就行了。”

“好,我這就照做。”

“越快越好。”

“馬上就來。”

喬那斯正準備往廚房去,突然伯爵的提問使他不得不站住——

“你這客棧裏好像沒有多少顧客啊!”弗朗茲問。

“對——剛才還多呢,這會都走了。”

“可此時正是人們喝酒聊天的時候啊?”

“是,往常是,現在維斯特人都早早關門睡覺了,對他們而言已經有些晚了。”

但他避口不談為什麼沒有顧客上門。

“這村裏總有三四百人吧?”

“可能有這麼多吧,先生。”

“那我們從大街上走過來時怎麼連個人影都沒看到呢?”

“那是由於——今天——哦,今天是星期六,您也清楚——一星期中的最後一天是——”

多虧弗朗茲沒繼續追問,否則喬那斯真不知該如何作答。誰也不願讓喬那斯把真相講出來。如果兩位貴客知道了,豈有不拔腳走路的道理,那不是自斷財路嗎?

“但願那聲音不會在他們在大廳吃飯時響起來!”喬那斯一邊忙一邊暗自禱告。

很快,弗朗茲要的那些食物就擺上了幹淨的餐桌。伯爵先生坐下了,仆人也坐在對麵,跟他們平時旅遊時一樣,香甜地吃起來,酒足飯飽後他們各自回房休息。

因為弗朗茲和羅茲科吃飯時說不了幾句話,喬那斯一直無法插嘴——這令他有些悻悻然。弗朗茲看上去沉默寡言。至於羅茲科,喬那斯早就看出別人是無法從他嘴裏得到任何有關他主人家裏情況的。

所以,喬那斯隻能向他的客人說聲晚安。爬上頂樓之前,他把屋子認真地檢查了一遍,忐忑不安地豎起耳朵聽了聽客棧內外哪怕最細小的聲音,然後自言自語說:

“但願那該死的聲音別打擾了他們的美夢。”

這一夜總算平安度過了。

第二天一大早,村裏的人就都知道了客棧裏住了兩個陌生人,一時都好奇地圍在客棧門前。

弗朗茲和羅茲科還沒起床,一天的徒步行走使他倆十分疲憊。他們很難在7點或8點之前醒來。於是圍觀者等得不耐煩了,可他們中誰也不敢走進大廳去叫醒兩人。

8點時他倆起床走進大廳,沒有發生出乎意料的事情。人們發現他倆在客棧裏走來走去,接著坐下來共進早餐,所有這一切都使人覺得像往常一樣。

喬那斯一邊在門前向眾人解釋,這次光臨金瑪阡客棧的是羅馬尼亞最古老家族之一的貴族弗朗茲伯爵主仆,一邊邀請老主顧再次惠顧小店,因為隻要你高興進去坐的話,有如此高貴的人物作伴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柯爾茲意識到他應起到帶頭作用,便大著膽向前邁了一步。猶豫到9點鍾左右,柯爾茲才決定挪進屋內,後麵緊接著是哈默德、弗利克和另外幾個人。而帕塔克呢,打死他也不會再到這兒來了。

“去喬那斯那兒!”他發誓似的說,“哪怕他每次倒找我兩個福林我也不去,絕不去!”

必須說明,這裏麵還有一個關鍵性的問題,柯爾茲法官之所以願意進入客棧,一方麵是好奇心的驅使,想和弗朗茲伯爵結識一下;但關鍵是另一方麵這關係到自身的利益。

弗朗茲伯爵和他的仆人做為過路人,他們就有義務交納借路稅。大家不要忘了這些稅金將要溜進誰的腰包。

柯爾茲上前寒喧過後,委婉地講明了規矩,弗朗茲盡管略顯詫異,但還是立刻交了稅。他接下來要求法官幾人一塊落坐喝幾杯,這麼屈尊的請求讓他們受寵若驚。

喬那斯快速把地窖裏最好的酒端上來,後來進來的村民們也要了自己的酒。畢竟是老主戶了,盡管出了些小誤會,但相信很快金瑪阡客棧又會顧客盈門了。

付過借路稅後,弗朗茲想知道這種稅金的收益怎樣。

“並不是很理想。”

“外地人很少來這裏嗎?”

“的確不多,”柯爾茲說,“但這確是值得遊覽的地方。”

“我也有同感,”弗朗茲讚同道,“我就發現了好幾個景點,站在雷特亞紮山頂看去,我特別喜歡希爾河河穀東側山村的景色,還有你們村後麵連綿起伏的群山。

“伯爵,這些的確很美。”哈默德教師說,“但還有一個地方可謂錦上添花,那就是巴林峰……”

“可能沒有時間去了,”弗朗茲答道。

“一天時間都用不了。”

“可能,但我要到卡爾斯堡去,而且明早就出發。”

“什麼!”喬那斯以他最親熱的語調插嘴說道,“伯爵想這麼快就離開我們嗎?”

他多麼希望客人能在客棧多住幾天。那會對他大大有利。

“不行,必須走,”弗朗茲伯爵回答說,“況且,我在維斯特待那麼久有什麼好處呢?”

“請相信我,維斯特村非常值得遊客多住段時間。”柯爾茲老爺說。

“可看來並不常有人在這兒,”弗朗茲說,“主要原因可能是沒有什麼可看的。”

“是這樣——的確沒什麼可看的,”柯爾茲答道。

“是沒什麼可看的。”哈默德附和著。

“啊!哦!”弗利克無意間發出了驚叫聲。

接著他從柯爾茲老爺和其他人,特別是喬那斯老板那兒所看到了怎樣的責怪神情啊!

他非要把這地方的秘密泄露給陌生人嗎?向他吐露奧加爾高原上所發生的一切,把他的好奇心引向喀爾巴阡城堡嗎?這不會嚇壞他,導致他匆忙離開村子嗎?接下來等到何時才會有遊客經烏爾幹到特蘭西瓦尼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