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5
煙雲
第二天,大家醒來時油燈真的熄了,眼前一片漆黑。科布特叫佩奈南去拿取火盒。佩奈南站起身來,突然頭碰到了天花板上。他覺得很納悶,因為臨睡前他站直了身子還沒事,他驚恐地點燃火鍋。在暗淡的火光下,他發覺天花板下沉了1英尺。
他們便拚命地鑿冰塊。
在火鍋的光亮照耀下,瑪麗從佩奈南臉上讀到了絕望與意誌的決鬥。她走上前去,把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絕不能讓她也這樣死去!”他心中叫道。
他握著火鍋,重新鑽進狹窄的洞穴中。他拿起鋼釺奮力戳上去,卻似乎沒那麼費力了。難道已經到了最外層了?他抽回鋼釺,帶進一絲光亮。
“通了,朋友們!我們成功了!”他哭喊著。
跟著亮光一塊衝進來的,還有刺骨的寒冷,所有濕潤的東西瞬時被它捏成了冰塊。
佩奈南拔出短劍擴大洞口,終於可以吸到新鮮空氣了。他跪在地上向上帝謝恩,其他人也很快這麼做了。
天上月光明亮,隻是奇冷無比。他們隻好返回雪屋內,隻有佩奈南在四處張望。岬角已經消失了,廣闊的雪原上隻有他們的雪屋孤零零地佇立著,載有食物的雪撬已不知去向了。
寒冷把他趕回屋內,但他什麼也沒對大家講。大夥必須先把衣服烤幹,這要用火鍋實現。溫度計指示室外溫度還在零下30度。
過了1小時,安德烈決定陪佩奈南一起出去看看。尚未烤幹的大衣隻得緊緊地裹住身體,然後他們從洞口鑽了出去。這時洞口四麵已硬得像石頭一樣了。
“我們被向東北推移了一段距離。”安德烈看著天空的星鬥說。
“這還不算最糟糕,”佩奈南說,“如果雪撬還在的話。”
“雪撬已經不在了?”安德烈驚叫道,“那咱們就死定了。”
“別急,我們找找看。”佩奈南說。
他們繞著雪屋轉了一圈,發現它已變成一個高達15英尺的小冰山了。狂風把他們向東北吹移了25英裏,但他們在屋裏並不知道。雪撬不知隨著另一塊冰團去往何方了,到處看不到它的一點蹤影,那些可憐的狗的命運不知怎麼樣了。
他們還不死心,害怕將這不幸的消息告訴同伴會使他們更絕望,他們又爬上屋頂環顧四周,但什麼也沒有,隻有白茫茫的一片。寒冷迅速凍僵了他們四肢,潮濕的大衣也開始結冰。
佩奈南想招呼安德烈一塊下去,卻突然看到他凝視著一個地方,渾身顫抖,麵露恐慌。
安德烈意識到佩奈南在看他,他掩飾道:“好了,不要緊。咱們去勸船長趕緊離開這裏,這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佩奈南沒回答他,而是朝他剛才看的方向望去。相反他卻高興地跳起來:“上帝呀!”
那裏——東北方五六英裏外——正有一縷輕煙升起。這千真萬確,那就意味著有人在那裏居住,屋裏的人聽到佩奈南的歡呼聲也一起跑出來,他們看到後也得出同樣的結論。
大家顧不上吃早餐,也忘記了嚴寒,立刻收拾好一切,向那裏趕去。因為冰原上到處都一個樣子,沒有任何特殊景物可以做標誌,所以也很難準確把握方向。但重要的一點是不要偏離這條直線。
“由於我們沒有導向標,”船長說,“我們最好這樣,佩奈南在最前麵走,再後麵是安德烈,中間相隔20步,安德烈後麵20步是我,這樣,誰偏離了這條直線就會馬上看出來。”
走了半個小時後,走在前麵的佩奈南突然站住側耳傾聽,後麵的人趕忙走上前去。
“你們聽到什麼沒有?”他問大夥。
“沒有啊!”菲德爾回答。
“怪了,”佩奈南說,“我好像聽到這個方向有哭聲。”
“哭聲!”瑪麗叫道,”那可能我們已經離目標不遠了。”
“這不一定,”安德烈趕緊對她說,“在這種寒帶高緯度,聲音能夠傳好遠。”
“不管怎樣,”科布特說,“我們還是要往前走,否則就會被凍死了。”
“慢!”佩奈南突然叫道,”你們聽!”
聲音雖然微弱,但還是清晰可聞,先是痛苦得大哭,接著又喊救命,隨後就聲息全無了。
“我沒聽錯,”佩奈南說,“我們走快點!”
他們向剛才聲音發出的方向奔去,走出大約2英裏,佩奈南猛然發現一個人躺在雪地裏,他跑過去扶起他,然後又絕望地放下了。
後麵的人也趕上前來了。
“這是水手庫吐瓦!”安德烈叫道。
“他死了!”佩奈南說,“被活活凍死了。”
科布特和瑪麗來到庫吐瓦僵硬的屍體旁。所有人內心都十分悲傷,同時也為路易斯的生命而萬分擔憂。
“再向前走!”佩奈南喊道。
他們又走了半個鍾頭,陸地終於出現了。
“這就是夏隆島。”科布特說。
又往前走出1英裏,一座冒著煙的雪屋赫然出現在眼前,雪屋的木門緊閉著。他們叫了幾聲,有兩個人從雪屋裏跑出來,其中一個就是皮埃爾。
“皮埃爾!”佩奈南驚喜地大叫。
皮埃爾好像還不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呆立在那裏。安德烈看著他旁邊的人,即焦急又欣喜,因為他看到那個人並不是路易斯。
“皮埃爾,是我!”佩奈南又喊道,“我是佩奈南,你的朋友們都來了!”
皮埃爾這才如夢方醒,撲進佩奈南懷中。
“路易斯呢——我兒子呢?”老船長心中一陣絕望。
返航
一個人從雪屋裏爬出來,他幾乎隻有半條命了。
那正是路易斯。
“兒子!”
“親愛的!”
兩個人同時叫了起來。路易斯衝進父親和妻子的懷抱中,昏迷過去。佩奈南俯身把他抱進屋內,過了一會,他醒了過來。
“父親!瑪麗!”路易斯欣慰地說,“能見到你們,我死也瞑目了!”
“我們不會讓你死的,”佩奈南說,“你的好朋友們都來了。”
安德烈心裏肯定很不是滋味,皮埃爾高興得像個孩子,他和所有人都親熱地擁抱了一下,然後又去燒火,不一會兒屋裏就暖和多了。
另外還有兩個陌生人,他們是那艘挪威船上的幸存者——喬基和赫明。
“夥伴們,我們得救了!”路易斯向他倆說,然後又對朋友們說:“你們肯定受了不少苦吧!”
“我們心甘情願,路易斯。”佩奈南說,“你的哈迪號雙帆船離此地隻有180英裏。我們會一塊返回船上去。”
“等一會兒庫吐瓦就回來,他還不知道要高興成什麼樣子呢。”皮埃爾說。
大家都沉痛地低下了頭,佩奈南把庫吐瓦已被凍死的消息告訴了路易斯他們。
“好了,夥計們,”佩奈南宣布,“我們等天氣變暖時再走。”
“你們的食物和燃料夠用嗎?”
“夠用,我們把弗洛恩號船全拆了當柴火。”
這一整天大家哪都沒去,小屋洋溢著久別重逢的幸福。晚餐還有菲德爾和皮埃爾剛在雪屋附近打到的一些海鳥。再加上溫暖的爐火,大家都意氣風發,而且路易斯的身體也恢複了不少,這是他們幾個月來最歡樂的時刻。在這零下30度的北極,在這座離北海1800英裏的雪屋內,卻溫暖如春。
嚴寒一直持續到11月17日,也就是他們重逢後一星期,科布特才和大夥商議動身。但仍然隻能靠天上的星星來指引方向,隻是天氣已暖和多了。
臨行前,他們為庫吐瓦舉行了葬禮,所有的人都很難過,庫吐瓦沉睡在了這個遠離故鄉和朋友的陌生的地方。
菲德爾用船板作了一隻雪橇,把食物裝在上麵,水手們輪著拖,大家按原路返回,時常停下來尋找原來埋存下的食物,因為多了四個人,就要多增加些食物,因此科布特要大家小心不要偏離來時的路線。
他們還在途中找到了丟失的雪撬,又補充進大量的食物,然後又繼續向海灣前行,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麼危險。
安德烈、奧匹克和兩個挪威人常常與隊伍拉開一段距離。後來佩奈南和路易斯發覺了,他們一邊嚴密監視,一邊積極地想辦法消除這種不和諧氣氛。
12月7日,他們已經看到了雙帆船,它仍停靠在海灣裏,他們更加快了腳步,船上的人遠遠看見他們也都高聲歡呼起來。雖然經曆了千辛萬苦,但幸好人人都很健康。
大家都沒浸在巨大的喜悅中。一切都完好無損,過冬得到了基本保證。
但當科布特聽到一個消息後,他立刻充滿了憂慮。這場暴風雨把建在冰層上的儲存室摧毀了,當然裏麵的食物也就隨之消失了,路易斯趕緊與父親去查看船上剩餘的食物。
船要等到5月份冰雪融化時才能離開這裏。也就是說要在這兒呆5個月,而此時船上有14張嘴,科布特粗算了一下,發現即使每個人少吃一半食物,也僅能維持到出發前。如此一來,要取得食物隻有靠打獵了。
兩個對手
安德烈正在與兩個挪威人套近乎,很快也把奧匹克拉了過去,他們擬製新的計劃。而現在科布特已把船長的權力交給了路易斯,但他好獨斷專行。瑪麗曾勸他對大家委婉些,但他卻要努力證明他是船的主人。
喬基和赫明兩位挪威人私藏了兩盒醃肉,路易斯讓他們交出來。奧匹克卻站在他們一邊,安德烈也趁機指出這種食品分配是不公平的。
路易斯不想跟他們多廢話,因為他覺得隻要是為了大家好就行。現在的事態很明朗,他們這麼做無非是故意找碴。
佩奈南向挪威人逼近,喬基和赫明都抽出了刀子,但菲德爾和傑斐克幫助佩奈南衝上去把他們的刀子奪了下來,並要回了醃肉。安德烈和奧匹克冷眼旁觀,並沒有參與。
事後路易斯把安德烈叫過來,並訓斥他說:
“安德烈,我早就在注意你的行動,事實證明是你這個無賴在從中挑撥。現在既然我還是船長,如果你再敢從中搗亂,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路易斯,”安德烈毫不退讓,“你盡管去當你的船長吧,但你別忘了,現在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瑪麗一路上雖然經曆了這麼多危險,也從沒有像現在這麼害怕,這惡毒的話嚇得她心都緊縮了,雖然路易斯也同樣強壯。
矛盾歸矛盾,但飯還是要一塊吃。天氣變壞了,使打獵也變得很艱難。12月22日,氣溫突然降到了零下35度,凍得人耳朵、鼻子和手腳都生疼,四肢麻木,而且頭疼欲裂,呼吸不暢。大家都懶得出去打獵或做運動,一個個圍攏在火爐旁,雖然它隻能發出有限的熱量,但隻要離開它一會兒就受不了。
科布特為了找兒子,耗盡精力,現在一頭病倒在床上。大腿上長滿了白斑,這是壞血病的顯著症狀。瑪麗卻一直很健康,她精心地照料著老人。
1月1日那天在整個冬天顯得尤其沉悶,外麵狂風肆虐,冷氣逼人。誰也不敢到外麵去,都知道一出去就會凍死,就連最勇敢的人也隻能走到帳篷遮蓋的甲板上呆一會。科布特、傑斐克和格拉德林根本就下不了床。但安德烈、奧匹克及喬基、赫明的身體狀況卻很好,他們看著對手衰弱下去暗暗高興。
在甲板上時,路易斯問佩奈斯燃料還剩多少了。
“煤早就用完了,”佩奈南嚴肅地說,“木材也燒不了多久了!”
“假如想不出辦法禦寒,那我們就死定了。”路易斯憂慮地說。
“隻有冒險一試了,”佩奈南思索著說,“把船上能燒的東西全用上。要是還不夠,我們就隻好把它拆了,再改造一條小點的船。”
“不到最後決不能這麼幹,”路易斯答道,“況且那也要等他們幾個身體恢複了才行。”他壓低聲音又說,“現在我們的人在衰弱,而敵人卻體質增強。要特別警惕。”
“是啊,”佩奈南說,“而且我們還時刻不能鬆懈,不然可能會有亂子。”
“現在就去拆點木材來燒。”路易斯說。
他們冒著嚴寒爬上舷牆,將一些用處不大的木頭拆下來。又把火點著了,為防止它熄滅,還派了一個人看護著。
路易斯他們已經很累了,但敵人什麼事也不幫,而且也不敢讓敵人做,所有事情都由自己做,所以他們的體力消耗得很厲害。現在傑斐克和格拉德林也像科布特一樣患上了壞血病。幸虧檸檬汁還夠供應,否則他們早就完了。
但1月15日那天,當路易斯到倉庫去取檸檬汁時,意外地發現裝檸檬汁的桶子不見了。顯然是被人偷去了,他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佩奈南。
他們這才意識到敵人的身體為什麼一直那麼好了。現在他們沒有把握去把檸檬汁奪回來,但他們的生命必須依靠它。路易斯感到了絕望。
水手
到1月20日時,已有大部分人無力下床了。每人又在羊毛被上加蓋了一張小牛皮,但手隻要一伸出被子,就會立刻疼痛難忍。
火又生起來了,包括安德烈在內的幾個人從床上下來圍到爐火旁,佩奈南煮了些沸水咖啡來讓大家恢複氣力。
路易斯來到父親床頭,老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他痛苦地叫道:“路易斯,我不行了。我不想死在這裏!你救救我!”
聽著這些話,路易斯的心都快碎了。
他走到安德烈跟前,壓了壓心頭的怒火對他說:
“你見到那桶檸檬汁了嗎,安德烈?”
“不是在倉庫裏嗎?”安德烈頭也沒抬。
“你別裝糊塗——你把它藏到哪兒了!”
“路易斯老板先生,隨便你怎麼說,隨便你怎麼做。”
“做點好事吧,安德烈,不要對一個老人這麼殘忍,隻有你可以救我父親。告訴我!”
“我沒什麼好告訴你的。”
“混蛋!”佩奈南撥出刀向安德烈衝過去。
“快來,夥伴們!”安德烈邊退邊叫道。
奧匹克和喬基、赫明從床上跳下來,擋在安德烈身前。阿南、佩奈南和路易斯也嚴陣以待,皮埃爾、傑斐克和格拉林也強忍著病痛下床來增援。
“仍然是你們強些,”安德烈說,“等我們有絕對優勢時再和你們決鬥。”
其實水手們並不敢把叛徒逼急了,因為他們太虛弱了,而一旦打敗的話,就會把命搭上。
“安德烈!”路易斯厲聲說道,“要是我父親不幸去世,你就是罪魁禍首,我會將你碎屍萬段!”
安德烈一夥縮到船艙的一頭,沒有吭聲。
當路易斯再冒著嚴寒到甲板上去拆木板時,發現溫度計上的水銀柱都凍結了,意味著溫度已降到零下42度以下了。
26日,風向轉為東北,外麵溫度是零下35度,科布特仍在遭受著痛苦的折磨,急得路易斯團團轉,後來有一次,當安德烈正要吞服一杯檸檬汁時,路易斯猛地撲過去,一把奪了過來。
安德烈也不在意,他好像等待時機成熟。
科布特喝下檸檬汁,痛苦稍減,但必須持續喝下去才行。瑪麗向安德烈下跪乞求也沒有得到。
佩奈南後來聽到安德烈對手下說:“老東西快完了。傑斐克三個人看來也病得很重,另外這幾個也累得差不多了。再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完全控製他們了。”
路易斯聽後,決定趁現在還有力氣馬上動手。他們商定第二天夜裏突然襲擊,把那些叛徒全殺掉。
第二天溫度又略高了些,路易斯決定出去打獵。
他走出了5英裏,已經超出了預定的範圍。他也明白這很危險,因為已看到雪地上有猛獸剛留下的足跡。但他不想無功而返,直到走得頭昏眼花時才返回。
但他突然聞到從船那邊傳來一股油香味,因為風正向這邊刮。那說明有人在燒油脂,但這很容易引來白熊。
他納悶地往回趕,但卻似乎發現有巨大的冰團在地麵上移動,莫非又發生了冰震?他又發現一些冰團正在他前麵向船移動,他迅速趕到近處,令他大吃一驚——白熊!
這幾隻白熊顯然是衝油脂味來的。路易斯看到它們正向船所在的冰山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