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6

多查特煤倉

哈利今年25歲,體格魁梧、健壯,仿佛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他表情冷峻,好像總在思索著什麼。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在夥伴當中很突出。他五官端正,眼神沉靜而從容,頭發很粗,金黃色偏栗色,與生俱來的魅力使他成為一個標準的美男子,是蘇格蘭人的那種偶像。因為他很小就到煤礦參加工作,使他有了一個健康的身體和勇敢善良的性格,這在很大程度上受益於父親的熏陶,再加上自己的努力。

他很快就成為了一個熟練的礦工。當別人在這個年齡還隻能當學徒時,他已經成熟了——成為他這一類人中的佼佼者——在這個重視知識與修養的國度裏,正在大力掃除愚昧。即使在最初幾年裏,哈利一直手不離鎬,他也從未放棄過學習,這使得他很快就得到了提拔,如果不是煤礦關閉的話,他可能已代替他父親的職位了。

雖然詹姆斯的身體仍然很健壯,但如果哈利不故意等他,他會被落下很遠。

雨已經小多了,雨滴在空中已被吹散了。與其說是下雨,不如說是風中攜帶著濕氣。

哈利提著詹姆斯的行李,兩個人在河的左岸向前走了約1裏路。離開曲折蜿蜒的河灘,穿行在田間小道上,道路兩旁的樹木濕漉漉的,小村子在廣闊的農場中間顯得那麼孤單。牛羊不顧小雨,依然貪婪地啃著草原上的青草。雨中隻有牛和羊,而放牧的人早就跑到別處避雨去了。隻有以警惕性高而聞名於世的“蘇格蘭牧羊犬”在看管著這群牲口。

在到礦井4裏路的這段距離內,詹姆斯一直非常激動。10年了!從礦車拖走最後一點煤,他就再也沒有來過這片土地。往昔熱鬧喧囂的生活被安寧取代了,而農村的悠閑更使這種寂靜變得尤為突出。10年以前,龐大的礦工隊伍整日在地下忙碌著,運煤的車輛川流不息;田野裏回蕩著鐵軌的歌聲。現在,連枕木都腐爛了,鐵路上鋪上了石子和土,使人好像是走在荒野中。

詹姆斯停下腳步,感慨地打量著四周。一片寂靜,需要仔細傾聽才能聽到一點兒聲音。從前彌漫在上空的灰蒙蒙的一團蒸氣曾令工業家們欣喜,那一根根高高聳立的煙囪吐著濃煙,那白色的排氣管道時時發出尖銳的叫聲,那時的地麵是黑色的。現在都變了!一切都沒有了!地麵為什麼這麼刺眼的幹淨!詹姆斯悲哀地想著。

哈利靜靜地站在旁邊,他沒有去打擾詹姆斯的思緒。他能深深地體會到此時這位工程師心中的無限傷感。因為他是礦工的兒子,並且是一個優秀的礦工。

“唉,哈利,這裏變化太大了,真讓人無法接受了。”詹姆斯說,“但是,任何地方的煤都會有采光的一天,這是任何人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是的,先生,”哈利回答,“那種日子雖然艱苦,卻很有意思,如同戰場一般。”

“說得很對,孩子!的確是戰場,塌方、火災、水災、瓦斯爆炸……各種必須竭力避開的危險!一點不錯,是戰場,那是一段很動人的鬥爭!”

“阿洛厄的礦工應為此而感到幸運,相對於阿柏福伊爾而言。”

“是的。”

“其實,”哈利問道,“為什麼這個地球不是單純由煤組成呢?那樣就可以幾億年都采不完了!”

“是的,哈利,但是,如果你仔細想想,大自然還是對的。假設我們的地球不是由砂岩、石灰岩、花崗岩,這些耐火的材料構成,那它就有可能被燒毀。”

“你是說,工程師先生,人類正慢慢地焚毀他們的地球,從而毀滅自身!”

“毫無疑問,孩子,”詹姆斯說,“地球將會被人類把它的最後一塊煤都放進火車頭內、鍋爐等裏麵燃燒,然後人類世界就這樣被完完全全地毀掉了!”

“這是肯定的,先生,而且,煤炭資源枯竭的那天要比人們預測得更早!”

“是這樣的,哈利,事實上,英國拿煤炭去換取別人的金錢,是個天大的錯誤!”

“我也這麼想。”哈利回答。

“據我看,”詹姆斯又接著說,“總有一天人們會想到利用水力和電力這兩種取之不竭的動力。但它們遠遠沒有煤用起來那麼方便,也沒有煤在工業上用途更廣泛!但很遺憾,煤不能人為地生產!盡管地麵上的森林可以創造條件使其不斷生長,但地下的森林卻是人類無能為力的,它無法用人為的辦法重新製造出來!”

兩個人邊走邊談。在路上大約用了一個小時,他們終於來到了多查特煤倉。

就算是再冷酷無情的人,麵對這滿目淒涼的場麵,也會感到震驚:往日生機盎然的地方如今卻隻剩下一片廢墟了!

幾棵幹枯的樹站在廣場的周圍,地上還可以見到一層煤灰,但是看不到一塊煤,甚至是碎片和煤屑,一切都被拿起用掉了。

在一塊塊的小土丘上,有被雨水浸濁的巨大構架,構架的最高處是一個碩大的支腿或鑄鐵輪子,往下就是幾個圓鼓鼓的大滾筒,那上麵原來是用來纏吊罐籠的纜索。

走近這些構架,可在下麵看到破舊廢棄的機房,當年用鋼或銅製造的機器部件都是亮錚錚的。幾麵牆已多有坍塌,大梁的裂縫裏因為潮濕已長滿了綠苔。與排水泵杆相連的平衡杆剩餘部件,一些碎裂的或滿是油垢的軸承,損缺了的齒輪,起重機械也翻倒在地上,支架口還有幾個像魚龍背柱的梯級固定在上麵。一些還壓在已經折斷的枕木上的鐵軌,用兩三根樁子支著,搖搖晃晃的。礦井裏的軌道車,似乎連一節空的運煤車也拉不動了,癱在那兒——這就是多查特煤倉一片衰敗凋零的景象。

用磨過的石頭砌成的礦井的石井欄,現在已被厚厚的青苔遮蓋了。這兒仍能找到某些罐籠的剩餘部件。當年,人們在此根據煤塊大小、質量進行挑選分類。有上麵還吊著一截鏈子的大木桶片;有從巨型井架上拆下來的廢鋼板;有彎曲的活塞;有橫在抽水井口上的長擺;被風吹得一搖一晃的跳板;有腳踏上去就顫動的單跨橋;有到處是裂縫的圍牆;有塌了一半的屋頂;那些磚石砌的煙囪就像一門現代化的大炮。他們像在參觀一座石頭堡廢墟:荒廢、悲涼、淒慘。

“這真像一場劫難。”詹姆斯對哈利說,哈利沉默無言。

兩人從耶魯礦井井口上麵的斜頂工棚走進去,順著井口樓梯,人們仍能下到煤倉中去。

詹姆斯向著井口俯下身去。

從前,這裏麵經常冒出通風機抽出的強大的氣流,但現在卻成了無聲無息的深淵,好像是某個火山口已經不再噴發了。

詹姆斯與哈利站在第一個樓梯平台上。

當年生產時,有一些非常靈巧的機械裝置,把阿柏福伊爾的礦井連接起來,這在當時是很了不起的;裝有自動防墜保險裝置的罐籠,掛在木頭滑槽上,擺動梯子,可以讓礦工安全下去或輕易地上來。

可是,自從煤礦停產後,這些先進的機器就都讓人拆掉了。耶魯礦井隻剩下每50英尺就有一個狹窄平台的長長的樓梯。把這樣30架梯子走完,就來到了1500英尺深的下層平巷上。這是地麵與多查特煤倉井底的惟一通道。井下的平巷與一個井口開得較高的礦井相連來通風,這樣,可以利用這種逆向呼吸使熱空氣自然流通出去。

“你在前麵走,哈利,”詹姆斯對哈利說,“我跟在後麵。”

“好的,我聽您的,先生。”

“帶上燈了嗎?”

“帶了,唉,要是還需要像以前那樣帶安全燈就好了!”

“是啊!”詹姆斯說,“不過,現在倒不用擔心瓦斯爆炸了!”

哈利點燃了一個單股油燈,在沒有了煤的空礦裏,再也沒有泄漏的碳化氫氣體。因為不必害怕爆炸,完全沒必要在火焰周圍和空氣之間加上防止點燃煤氣的金屬網罩。當年,相當先進的大衛燈如今已派不上用場了。之所以說沒有危險,是因為沒有了引起爆炸的氣體了,而當年卻正是這種氣體造就了多查特煤倉的財富。

哈利走在前麵,詹姆斯步步緊跟。很快就到了隻能看到一點燈亮的漆黑深處。哈利把燈高高舉過頭頂,為了使詹姆斯能看得清楚些。

兩個人以礦工習慣的那種步調走完了十幾級樓梯。樓梯依然十分堅固。

借著微弱的燈光,詹姆斯頗有興趣地看著陰沉沉的礦井內壁,罩在上麵的一個木頭井壁裝置已經腐爛了一半。

他們下到第15個樓梯平台時,已經走完一半路程了,兩人停下休息了一會兒。

“真是不服老不行啊,孩子,”詹姆斯喘著粗氣說,“不過我覺得還撐得住。”

“這已經很不錯了,先生,”哈利回答,“您相信嗎,這是與您早年長期的礦裏生活分不開的。”

“的確是這樣,哈利,倒退20年,我能一口氣走下去,好了,上路!”

他們正要往下走,突然聽到一種聲音從礦井深處傳了上來,那聲音就像逐漸加強的聲波一樣慢慢清晰起來。

“嗯,這是誰?”詹姆斯問道。

“不清楚。”哈利回答說。

“是不是你爸爸?……”

“不會的,先生。”

“要麼……是你的鄰居?”

“我們沒有鄰居,”哈利回答,“煤倉下隻有我們一家,沒有別人。”

“那就請造訪者先過去,”詹姆斯說,“依舊規矩,先上後下。”

兩人靜靜地等待著。

此時,聲音更加響亮了,仿佛由一個大型擴音器發出來的一樣,很快,他們就聽出了這是一首著名的蘇格蘭民歌。

“《湖泊之聲》,”哈利欣然叫道,“啊!如果說這個人不是傑克·瑞恩的話,打死我也不相信。”

“傑克·瑞恩是誰,唱得蠻好聽的嘛!”詹姆斯問。

“從前煤礦上的一個夥伴。”哈利回答。

接著,他俯身向下麵喊道:

“嗨!傑克!”

“噢,哈利!”他答道,“稍等一下,我這就上來了。”

美妙的歌聲又重新響起。

不久,從圓錐形的光柱頂端出現了一個燈,燈的主人是一個25歲的高大青年,臉上洋溢著快樂,眼睛和嘴巴都帶著笑意,頭發紅如烈焰。

他剛把腳踏上平台,就一把握住了哈利剛剛伸出的手。

“見到你真高興,”他嚷道,“但看在西蒙哥麵上!你今天上去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害我下了一趟耶魯井。”

“這位是詹姆斯·史塔爾先生。”哈利把燈轉向工程師介紹道。

“工程師先生,”傑克·瑞恩叫道,“噢,對不起先生!我剛剛沒看到您,自從不在煤礦工作,我的眼睛也不像以前那樣能看到黑暗中的一切了。”

“哦……我想起來了,整整10年了,您就是當年那個愛唱歌的小搗蛋,是吧,孩子?”

“沒錯,先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您也都聽到了!無論怎樣,唱歌總比歎息要好多了吧?”

“是的,傑克——你這些年一直在幹什麼?”

“我在倫夫魯郡的梅洛斯農莊幹活,那兒靠近伊爾文,離這40裏。唉!我還是懷戀原來煤礦的生活!我用十字鎬要比用鏟子或趕牛的棍子熟練得多!而且,煤倉下的角落會把我唱的歌聲動聽地返回,而那個地方……您是來拜望老西蒙的吧,工程師先生?”

“是的,小夥子。”詹姆斯回答。

“很抱歉,我耽誤您了……”

“老實說,傑克,”哈利問,“你怎麼選這麼個好天氣來這兒了?”

“想你唄,夥計,”傑克答道,“來邀請你去參加伊爾文氏族節日。你也清楚,我吹笛在當地是很有名的,到時有歌唱,有舞跳!”

“多謝了,傑克,但我不能去。”

“為什麼不能去?”

“因為詹姆斯先生要在這兒玩一段時間,我還要陪他到卡蘭德去。”

“那沒關係,伊爾文的氏族節日8天後才舉行呢,估計那時候詹姆斯先生也早就回去了,你在這兒也沒有別的事了。”

“是啊,哈利,”詹姆斯接口道,“別辜負了傑克對你的一番盛情。”

“那好,我答應了,傑克,”哈利說,“8天後,我一定去參加節日。”

“好,到時候不見不散,”傑克回答,“再見了,哈利!我向您表示敬意,工程師先生!很高興能再次見到您!我會告訴你的朋友們。他們都一直牽掛著您,詹姆斯先生。”

“我也一直想念著大家。”詹姆斯感激地說。

“我替大家感謝你,先生。”傑克也很動情。

“說完了,傑克!”哈利握了握傑克的手說,“再見!”

傑克的歌聲又重響起,很快他就爬上去了。

詹姆斯和哈利接著向下走。15分鍾後,他們踩到了最下麵一層的地麵上。

耶魯礦井井底為圓形,在它周圍,向外伸出好幾條通道,用以開采煤礦的最後一點煤。這些通道一直深入到頁岩和砂岩組成的岩體中。有一些隨便用粗大的木梁架支撐著,另一些則加了一層厚厚的內壁。被挖空的煤層上填塞著一些石塊。人造石頭支柱是從附近的采石場采來的石塊砌成的,它支撐著以前壓在煤層上的第三紀和第四紀雙重地麵。現在這裏漆黑一片,從前這裏卻是燈光明亮,或用礦燈,或用電燈,最後幾年煤礦內都安上了電燈。現在,這些陰暗的坑道裏再也聽不到翻鬥車在鐵軌上吱嘎吱嘎的叫聲了,再也聽不到關通風門的聲響了,也聽不到礦工們的說笑聲了,再也聽不到鐵鎬挖煤聲、炸開岩石的轟鳴了。

“您是不是想歇一下,詹姆斯先生?”哈利問。

“別歇了,哈利,”詹姆斯回答,“我想盡快見到老西蒙。”

“那就跟我來吧,先生,但我敢肯定,您對黑暗的迷宮一定還很熟悉,能認出所有的路。”

“那當然!老煤礦的整個交通分布圖還裝在我腦袋裏呢。”

哈利領著詹姆斯走在一條好像教堂外側過道的平巷內,他高舉著燈,為了照得更亮些,兩人不時能踩到煤礦開采時用於鋪設鐵軌的枕木。

他們剛剛走出不到50步,突然,一塊大石頭飛過來落到了詹姆斯的腳下。

“當心,先生!”哈利叫了一聲,連忙拉住了詹姆斯的手臂。

“是塊石頭,哈利!肯定是這些舊拱頂不太堅固了……”

“不是,先生,”哈利說,“我發覺這塊石頭是從遠處飛過來的……是被人扔過來的!……”

“扔過來的!”詹姆斯大吃一驚,“孩子,你的意思是……”

“不要緊,不要緊……詹姆斯先生,”哈利想掩飾什麼,他的眼中放射出嚴峻的光芒,似乎要看透那些厚厚的岩壁,“我們繼續走,請您抓住我的胳膊,別擔心,保證您不會摔著。”

“好吧,哈利!”

兩人接著向前走,哈利不時地回頭看,並把燈光照向巷道深處。

“快到你們家了吧?”詹姆斯問道。

“用不了10分鍾了。”

“好極了。”

“但是,”哈利壓低了聲音說,“我覺得有點不對勁。這樣的事我還是頭一次碰上,偏偏我們走過時,那塊石頭……”

“別想了哈利,隻是碰巧罷了!”

“碰巧……”哈利緩緩地搖了搖頭,“嗯,碰巧……”

他突然站住,側耳傾聽著。

“你在幹什麼,哈利?”

“我好像聽到我們身後有腳步聲。”哈利一邊說一邊仔細聽著。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

“噢!也許是我的錯覺,”他說,“請靠緊我,先生,盡管把我當作一根拐杖好了……”

“好結實的拐杖,哈利,”詹姆斯笑道,“像你這麼勇敢的棒小夥兒太少了!”

兩人不再說話,接著往前走去。

哈利顯得心事重重,不時回頭張望一下,想突然捕捉到一縷聲響或一絲光亮。

但沒有,他們周圍隻有無邊的黑暗和寂靜。

福特一家

走了10分鍾,詹姆斯和哈利走到了巷道的盡頭。

他們現在置身於一個寬闊黑暗的空地,仿佛是綠蔭遮天的林間空地。但此地並非一絲光亮也沒有,從一口廢井的井口射下來幾縷光線。這其實是多查特煤倉的空氣排出口,從這裏排出密度較小的熱空氣。

西蒙·福特一家就在這裏居住了長達10年的時間,這個位於片岩岩體中的地下住宅,就是從前那些為多查特煤礦進行牽引操作的大功力機器所處的地方。

這也是老工頭的住宅,他戲稱它為“村舍”。由於多年在煤礦工作,西蒙還是比較寬裕的,他完全能夠到陽光下麵,樹林中的王國的隨便哪座城市去居住,但他和他的家人們更喜歡居住在煤礦裏,他們有共同的興趣和想法。是的!他們幸福地隱居在蘇格蘭地下1500英尺的村舍裏,最起碼不用害怕那些稅務所的官員們到這兒和他們糾纏!

老西蒙今年已經65歲了,身體依然很結實,大高個,神采奕奕,體形勻稱,曾是當地最有名的“鋸子”之一,這兒的確是蘇格蘭出美男子的地方。

西蒙出身於一個礦工世家,他的家譜可一直追溯至蘇格蘭煤炭開發的最初年代。

西蒙一直為自己出身於這樣一個光榮的家庭而驕傲,他在他的祖先用鐵鎬、撬棍、掏槽鎬和鶴嘴鎬工作過的地方,用自己的雙手繼續著他們的事業。他在30歲時就當上了這所著名煤倉的工頭,他在自己的職業中投入了極大的熱情。他勤勤懇懇地工作了大半生。惟一讓他傷心的,就是看到煤層日益減少,並臨近了枯竭的邊緣。

從那時起,他就致力於勘察阿柏福伊爾的各個煤倉,以尋找新的煤炭資源,這些煤層在地下是互相貫通的,最後一段時期,他也幸運地發現過幾處新礦。這得益於他的礦工天賦。詹姆斯自那時就一直很器重他。甚至有人說,他勘探煤礦深處的礦脈,就如同一個探水專家尋找地下水源一樣。

人們的擔心終於變成了現實,煤礦不可避免地枯竭了。探測也沒有新的結果,煤層被掏盡了。煤礦關閉了,礦工們也離開了。

他們有什麼想法?絕大多數人都感到絕望,但是,曾在井下吃過這份苦的人,都不會為此而奇怪。西蒙當然是其中最失望的一個。他是最優秀的礦工代表,他的生活中離不開煤礦。他從呱呱墜地起,就沒離開過這兒,煤礦關閉後,他仍不想離開。於是他住了下來,兒子哈利負責地下住宅的食品采購,而他這10年來上到地麵的次數絕未超過10次。

“到上麵去?那有什麼意思!”他總是這樣說,就是不願離開這個黑暗的地域。

況且,這個地方對健康非常有益,西蒙永遠不用經受嚴寒和酷暑的考驗,這裏的溫度一直不冷不熱,一家人的身體個個都很棒,還有什麼讓他祈求的呢?

但他其實是很傷心的,他懷念往昔人們勤勞工作時的歡聲笑語和那有意思的生活,而且,還有一個堅強的信念在支撐著他。

“不!不!煤礦沒有枯竭!”他一次次地對自己說。

可是人們對阿柏福伊爾的複活的疑問讓西蒙感到更傷心。為此,他一直希望能發現新的礦層,來使煤礦重現昨日的輝煌。真的,隻要有那麼一天,他會欣然操起大鎬,用他那依然有力的雙手向岩石發起進攻,為此他常奔波在這些黑暗的巷道內,或者一個人,或和兒子哈利一起苦苦探尋,他經常滿身疲憊地返回村舍,但他從未放棄。

西蒙有一個可敬的老伴——麥德琪,她高大健壯,是蘇格蘭人常說的“好媳婦”、“好老婆”。她和丈夫的想法一樣,情願留在多查特煤倉,她一直分擔著丈夫所有的歡樂和痛苦,她是他的精神動力,她經常使已有些灰心的老伴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阿柏福伊爾隻不過想要睡一會兒,西蒙,”她說,“就像你說的,它隻是睡著了,而絕不是死去了!”

麥德琪也放棄了同外界來往,把這個三口之家料理得溫馨幸福。

詹姆斯現在已經來到了這個幸福之家。

一直焦急地盼望著的西蒙早就站在家門口了,他一看到遠處出現了哈利的燈光,就迎了上去。

“歡迎您,詹姆斯先生!”他的喊聲回蕩在頁岩的拱頂下,“歡迎您光臨寒舍!盡管這是地下1500英尺,但絲毫不能減少我們對您的熱情!”

“你還好吧,可愛的西蒙。”詹姆斯問道,兩個人親熱地握著手。

“我很好,謝謝您,先生。這裏四季如春、冬暖夏涼,能不好嗎?我建議您家中的女士們夏天別去新港或博托貝羅去度假了,幹脆到阿柏福伊爾煤礦來!保管她們幾個月後健健康康地回去。”

“我不是恭維你,西蒙,”詹姆斯看到老工頭一如往昔,心裏很高興,“我一直在想,是否能把我在坎農門的住宅拿來與你家附近的村舍交換。”

“那我能辦得到,詹姆斯先生。我和您從前的一個老部下很熟,他肯定很高興有您這樣一位鄰居。”

“麥德琪呢,她還好吧?……”詹姆斯問。

“她,這老太婆恐怕比我身體還棒!”西蒙回答,“過會兒她發現您坐在餐桌上一定會很高興。她肯定會拿最好的手藝來款待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