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宮內被孩子的哭泣聲充滿，千筱傜大腹便便，坐在軟榻上繡花，不時看向對麵被約婕妤抱著的孩子。
“說來卉妃也是可憐，拚死生下來這孩子，連看都不曾看一眼，就這麼去了。便是用死，換了個妃位，又哪裏來的福氣享用。”約婕妤哄那孩童哭聲不住，隻得搖晃著他歎息。“許是這孩子也知道，正為他母妃哭泣，故而哄他不住。”
千筱傜聞言，放下繡花針，朝約婕妤伸手道：“本宮抱著試一試。”
“娘娘且仔細針線……”約婕妤見她手邊放著無數繡花針，十分擔心，卻又不得不將手中的二皇子交給她。
千筱傜將二皇子抱過去，穩穩當當摟著，低頭看了看。二皇子竟然撲騰著雙手，去拉扯她頰邊霞色流蘇。末了竟彎了彎眼睛，笑得十分開心。
約婕妤笑道：“瞧瞧咱們二皇子，多喜歡娘娘。旁人抱了都哭鬧，唯有在娘娘懷裏，隻一下便笑了。”
“想來這後宮中的都不是尋常人，能托生皇家，他的造化也大得很。難為他母妃臨去前為他殫精竭慮，想必他也知道，我才是他唯一的依仗，自然該多與我親近一些。”千筱傜說著，便抬起頭朝約婕妤扯出一個莫測的笑來。“怎麼，我聽你話裏話外的意思，像是很看重這孩子。”
“娘娘說笑了，說來當看重二皇子的人，應當是娘娘才是。娘娘如今腹中尚且不知，若為帝姬，二皇子生母已去，豈不是湊六合四的買賣？”約婕妤深深看她一眼，竟然像是在告誡一般。
千筱傜自然看得真切，冷笑道：“卻也不必你這樣提點我，你是誰的人，我不敢有一時一刻忘記，約婕妤，你多慮了。這孩子同我榮辱與共，我自當明白。”
約婕妤麵上的笑容看不出心思，隻道：“卉妃既去，如今也是時候挑選幾個新人伺候皇上了。娘娘也該有幾個心腹之人才是。便是市井屠夫，手中的刀也該磨得亮一些，動起手來也方便。”
“說起來簡單，”千筱傜拿著流蘇去逗二皇子，口中卻是寒聲道：“隻是怕雙刃劍，敵傷一千自傷八百。”
“娘娘竟然怕這些，若是先後尚在……”
啪！
話未盡，千筱傜便重重揮落桌上一盤棗泥糕，麵色冰寒。約婕妤卻並不被她唬住，隻嘲笑她道：“娘娘忍了這樣久，在呢嗎如今反倒忍不住了。娘娘你勝在心狠手毒，卻遠遠及不上先後運籌帷幄。”
“是，你說的很是。”千筱傜竟然不惱，隻麵帶微笑，那一字一句卻像是從牙縫間擠出來的一般，帶著說不清的怨恨。“在你們心裏，我自然永遠及不上她。隻是你信不信，我一定能追上她，甚至能過得比她更好一些。我能有的，她這一生也夠不到。”
約婕妤站起身來，鄙薄道：“你費盡心思要的，許是她迫不及待推開的，你如今又在這裏比什麼？”說著，福了個身，“嬪妾有些乏了，先行告退。”說罷，也不待看她什麼麵色，竟拂袖徑直去了。
千筱傜低頭將臉貼上二皇子肉嘟嘟的小臉，依舊是那樣溫柔的笑意，卻讓人不寒而栗。她喃喃道：“我在比什麼，你們不是都知道。什麼命裏有時終須有，我偏偏不能信這個。沒有的，我自己掙來便是。便是今生到不了皇後之位，我也要成一朝貴妃權傾六宮，才能不叫你們看輕了我……”
她終究是，將自己看得太重了。
故而沒有什麼，比能夠手掌大全來的更重要。
聽見身後有衣物相觸的輕微聲響，千筱傜抬起頭，卻並不回身，隻含笑道：“你來了。”
身後的人沉默了一下，而後道：“是，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