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仙耷拉著眼皮,慢悠悠地說:“如果你是說昨天從水裏爬出來嚇得你尿褲子的那個,是在下。”
少年覺得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氣得全身哆嗦。他昨晚下山後跑到村裏挨家挨戶敲門,叫年輕有力的男人上山救人。黑燈瞎火的,男人們本身就怕,女人們又拽著自己的男人不許去。反正到了山頂湖邊,那些人也被水妖吃了,不過是白送死。
那些每日沒事就道人長短的大嬸們,嚼著炒豆子笑眯眯地說,小狼呀,反正都是些該死的有錢人家的公子,你管他們呢。
他挨家挨戶求了整整一晚上,天剛蒙蒙亮時,山長這才招呼村裏的壯丁帶著鋤頭鐵鏟上山。
沒想到人家活蹦亂跳的還在取笑他昨晚嚇得尿褲子的事,雖然他今天真的穿了昨天尿了的那條褲子,也不看是誰害的。
李小狼年少氣性大,又一整晚沒睡覺,眼前一黑,直挺挺地躺過去了。遊兒嘴巴上雖然糗他,但心裏還是有點感激他的善意,慌忙去抱他,卻因為人小沒力氣,被壓到地上撲騰了半天。
等李小狼被香味饞醒,已經是第二日了。
竹仙正在爐火上燉山上新鮮的菌子湯,還紅燜了野兔肉,碗筷都擺好了,可遊兒鬧著去鳧水抓魚還沒回來。醉夢軒飯桌上的規矩,人不齊不動筷。
白寒露看到少年醒了,一指提前給他準備好的座位,擺出一家之主的姿態:“你坐那裏,等遊兒回來就開飯了。”
不知為什麼李小狼本應該直接走了,大約是他太餓了,或者是白寒露的氣勢很能唬人,他就聽話地乖乖坐下了。
幽曇有飯不能吃,索性調戲小少年,對他和氣地笑:“這位小哥怎麼稱呼?說來我們還要感謝你,你們山長說,你為了救我們,挨家挨戶地敲了一夜的門。”
李小狼遇到好脾氣的就沒轍了,尤其麵前這男子長得也太好看,叫人氣不起來,可嘴上還是不服軟:“你娘沒教你問別人姓名的時候要先報上自家姓名的嗎?”
“這位是我們家的主人叫白寒露,煮飯的傻高個叫玉竹青,吾輩叫幽曇,我們家那個不會說話的炸毛小子叫遊兒,他嘴巴碎可心不壞,你昏過去的時候他還跑去接著你呢。”
李小狼想起這一茬,也不氣了,畢竟他尿褲子也是事實,就大方地說:“我叫李小狼,就住在山下的村裏,我父母是瘟疫死的,是姐姐把我養大的,可是兩年前我姐姐就是來抓魚被水妖吃了。”
白寒露問:“是你親眼看到的?”
“嗯。”李小狼眼圈泛紅,“我就坐在湖邊,姐姐水性很好的,可鑽進水裏就沒出來了。”
“既然不是親眼看到,說不定是溺水,或者是水下的水草纏了身。”
李小狼急了,使勁擺手:“公子我可不是瞎說的,我們這裏很多人都聽到過水妖的歌聲,很多年輕的女孩子睡夢中隨著歌聲走進湖水裏,連屍體都找不見。所以我們村裏的人如果有事要來山頂,天沒黑就會下山。”
這孩子說話倒是老實,白寒露挺喜歡的,不自覺露出點笑意:“既然不捕魚,那你拿著魚叉上山做什麼?”
小少年李小狼低頭用腳尖碾了一會兒地,才慢吞吞地說:“……我想給姐姐報仇。”
竹仙忍不住插嘴:“如果真遇到水妖,那畜生怕是能將你的魚叉都能吞了,根本也就是送死吧。”
“我知道啊!”李小狼握著拳激動地說,“可是……我隻有一個人,死了也沒關係的,說不定我運氣好能殺了水妖呢!這樣就不會有人像我一樣再失去親人了!”
真是個愚蠢的少年啊。幽曇彎起嘴角。
3
一直到他們吃過飯,遊兒都沒有回來,白寒露覺察出了不對勁,他再貪玩,也不會錯過午飯。
李小狼聽說遊兒是去狐狸鳧水了,嚇得臉都白了,斬釘截鐵地說:“是了是了,我姐姐便是這樣被水妖抓去吃了,隻要在這片湖上失蹤的人就別想再找回來。”
白寒露倒是不擔心遊兒遇到什麼水妖,這湖中並沒有什麼妖氣,隻怕他遇到更棘手的東西。
“你跟我去水下找找。”
幽曇指著自己的鼻子,花容失色般:“吾輩不成的,吾輩不能沾水。”
幽曇頸子上有天界的加持的刺字,一沾水便潰爛疼痛見骨,所以他最怕的事便是沐浴。可他又愛幹淨,經常對著沐浴桶擺出晚爹臉,一入水便高低不停地呻吟出聲。有經過的雀妖到處散播謠言,說醉夢軒淫亂糜爛,簡直是不堪入耳。
白寒露打量他兩眼:“你月事來了?”
幽曇最忌諱別人說他像女人,臉一下子拉下來了。
在竹仙看來偶爾打鬥一下是有益身心健康的,自家主人好歹是頭雪狼,幽曇也好歹掛了個魔神的名號,湊在一起卻都文縐縐的,除了下棋就是品茗,就差拿根繡花針對坐繡鴛鴦了。他淡定地往後退了兩步,拿袖子半遮住臉,擺出坐山觀虎鬥唯恐濺一身血的賤皮子德行。
李小狼都快急哭了,在原地跺腳:“都什麼時候了,救人要緊啊,你們還想著打架?!”
最後還是白寒露從袖裏的乾坤袋裏摸出一顆黑漆漆的森涼的珠子,往幽曇懷裏一扔,淡淡地道:“這珠子是麒麟神族的莫嗔小姐從龍王那得的,還沒發現其他用處,不過比避水珠好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