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孤生竹(2)(1 / 3)

白寒露報了家門,兩個侍女恭恭敬敬地引著二人一狐去了族長玉龍蓮住的竹樓,行至竹樓前,遠遠地就看到竹樓前的道場已經坐滿了身穿蝦青色麻衣的族人。

竹精是重禮節一族,不過沐浴焚香後全族相迎,怕是也隻有菩薩駕到才有的待遇。

作為族長的玉龍蓮身形頎長,眉目娟淨,一副善良好心腸的長相,站在竹樓前,看清了來人後,眼中有失望一閃而過。身邊的侍人把盤聚過頭頂呈上新鮮的竹枝和一碗清冽的山泉水。玉龍蓮無聲地歎了口氣,在白寒露行到眼前:“三位貴客到訪,有失遠迎了。”

玉龍蓮用竹汁沾了泉水輕甩到客人的發上,意為洗塵。

走在前麵的必定是醉夢軒的主人白寒露,身邊帶著的兩個,一隻是露著耳朵和尾巴的狐妖,另一個貌美倨傲,氣質高貴,看人都略斜著眼,誰都看不起似的,不知道什麼來曆。

“族長客氣了,不過是客人委托我醉夢軒辦事,辦完事就離開,族長不必麻煩招待。”白寒露口氣冷淡,顯然也沒跟他多寒暄的意思,隻指著身邊的人說,“這兩個都是我店鋪裏的夥計,一個叫小花,一個叫遊兒,要是有打擾的地方,還請多擔待。”

玉龍蓮碰了個軟釘子,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個叫“小花”的夥計,目光卻被人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叫小花的夥計架子比老板都大,不耐煩地打斷了白寒露的話:“又不吃人家的飯,有什麼好擔待的。”轉而又向玉龍蓮問,“本座問你,我們尋他們的竹根所在之處,大概要花上幾日,玉竹青原本的竹樓拆了沒有?”

竹精們都是斯文君子,都不大會吵架,多數都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把人家的家長當自己孩子一樣的熊來熊去的人蠻子,一個個氣得臉紅脖子粗。

族長玉龍蓮更是好修養,肚子裏能撐船隊,舉起手製止要擼袖子幹仗的族人,對趾高氣昂的夥計微微一笑:“說得有理,阿青的竹樓沒拆,隔兩日都有侍人打掃,我一直給他留著,若有一日他願意回來還可以住。”

那尚且年幼的狐妖卻嗤笑一聲:“臭竹子要是真能回來住,那他一個人就能活活賤死。”

無法他們說什麼,玉龍蓮依舊麵不改色,一副賢良謙恭的模樣,好似沒什麼能觸怒他,也沒有什麼話能刺進他的心裏。他回頭細致地囑咐侍人帶客人們去玉竹青曾經的竹樓,除了一日三餐外,都不許打擾,他們去什麼地方也不許阻攔。

竹精們實在不明白,封魂師和他們的夥計們這樣目中無人,族長又何須步步退讓以禮相待,一時間,也不等族長下令就各自不悅地散去。

2

竹仙曾經住過的竹樓前,一眾人目瞪口呆地站著。這竹樓矗立在山水之間,竹海深處,若不是門口空蕩蕩的,沒有叮叮咚咚的銅鈴和門派,眾人真會以為他們漂洋過海,兜兜轉轉地來到翠竹穀,卻又回到醉夢軒。

“真的是一模一樣。”長溪讚歎。

“因為是竹仙一個人造的。”白寒露說。

“那竹子在蓋竹樓,你在幹什麼?”

“他當時撿了那隻快餓死的雜毛狐狸,那狐狸跟了他後,足足有半年跟膏藥似的貼在他身上,走路都抱著腿,什麼都幹不成。”一個聲音從白寒露的身後傳來,一枝彼岸花藤從領口深處,竹仙的靈魄就睡在花朵中,耷拉著眼皮,不解地問,“長溪上神的靈力已經強到可以用自己原本的容貌奪舍別人的肉身,為何還要賴在主人身上,有了自由之身豈不是更好?”

長溪懶洋洋地提起下擺,邊舉步走上竹樓邊道:“當然是因為小白的皮睡著舒坦,即使少了點自由,在修煉出肉身之前也算劃算。若不是因為你是竹精,身上還勉強算幹淨,本座才懶得幫你。”

瞧他這不情願的德行,竹仙心裏窩囊得要命,要不是他跟族人老死不相往來的,有誰喜歡自己的肉身被奪舍?不過現在他有求於人,也隻能窩囊地縮了回去。

過了晌午,來送膳食的侍人說,族長夜裏在清霜台擺宴為他們接風。

身在翠竹穀,這一望無際的竹海,要找到一棵竹根無疑大海撈針,白寒露想著去見一見那個族長也好。

清霜台在山巔,僅是個一丈見方的石台上鋪了竹板,四麵垂紗,能將整個翠竹穀一覽眼底。

白寒露連赴宴帶著兩個夥計,這兩個夥計可不像玉龍蓮身後恭敬跪坐等著添酒、布菜的侍人,而是隻帶著嘴來吃的。小的那個吃得急,大的還幫他擦嘴、布菜,完全陷入赴宴的樂趣當中。

白寒露也絲毫沒覺得什麼不妥,隻擎著酒杯隨意道:“醉夢軒是鄉野之地,飯桌上沒什麼講究,族長不要介意。”

“在下卻覺得,醉夢軒的確是個好地方,也怪不得阿青這麼多年都不願回來。”玉龍蓮看向那片茫茫的竹海,輕聲說,“我們竹精一族是眷戀故鄉的一族,無論外麵的世界多麼繁華,最後還是希望回到故土,葉落歸根。阿青卻想把他的竹根挖走,看來,他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妖譜上有記載,竹精難離故土。隻是妖譜是一卷死氣沉沉的竹簡,而每個竹精卻是活生生的,之所以難離,是因為有感動和溫暖,而不是那一捧黃土。

白寒露深深地看著玉龍蓮,像是要看穿他似的:“這些年,族長對他心裏有愧?”

“愧?”玉龍蓮端著酒,看著杯子中自己染了霜似的眼神,又把酒放下了,認真地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隻因牢記著這句話,翠竹穀才平安無事地度過了幾千年,在下為什麼要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