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明也笑回去:“小姐謬讚了,我這師兄雖然不太會說話,長得也冷冰冰,但人心極善,本事也比我強些。今日帶他來,不過是想為你解憂。”
怪不得這麼殷勤地一大早就把他們帶出來“找樂子”,原來是給他找活兒幹呢。早知道白清明從小就摳門兒、愛財如命、心眼兒小、記仇,根本就不該對他抱有什麼美好的幻想。白寒露有點後悔自己跑來陪他過年,還不如冷戰痛快些。
白寒露的臉立刻拉得老長,可關鍵時候幽曇蠢得還不知道自家老板被算計了,一臉驕傲地點頭附和:“是啊,小白說得沒錯,我們家大白可能幹了,人心也好,當初吾輩無家可歸就是大白把吾輩帶回家的哦。”
“寒露公子真是菩薩心腸。”衣昭和一臉仰慕之情溢於言表,“如果真的能夠幫到奴家,那可是我飛鳳樓全體姐妹的恩人了。”
白寒露真心覺得,目前坐在他身邊的這些人,他必須每刻都要原諒他們八百回才能夠淡然地坐在一起跟他們喝茶。
“如果能幫得上的話……”白寒露艱難地說,“那我自當竭盡所能。”
白清明陰謀得逞後才坐正了身子,悠悠地斂目來吹茶水上的浮沫,擺出認真做客的嘴臉。
不過師兄弟之間的洶湧,一點都沒有波及其他人,衣昭和一雙幹幹淨淨的素手擺在膝上,望著門外暗沉沉的天空,慢慢地陷入回憶中:“說起來都是陳年往事了,我的家鄉曾流傳著一個傳奇般的故事……”
4
六十多年前,那一年罕見的大旱,田中顆粒無收,赤鬆國進犯流蒼國邊境,戰事足足持續了大半年。由於軍中糧草不足,流蒼軍苦苦守著邊關城池,就在此時,事情有了轉機。
據當時參加過那場大戰的軍士們說,被鮮血和戰火鋪滿的戰場,憑空出現了一個膚白賽雪黑發及膝的美人,那美人在戰場上哀哀哭泣,被當時的小將軍簡長亭抱上馬背。
柔情與殺戮,英雄與美人,成為流傳至今的佳話。
隻是戰場上為何會出現一個女子,已經沒有人肯去深究。
赤鬆軍中的能人將那女子的畫像繪成美人圖獻給赤鬆王,赤鬆王看了美人圖一見傾心神魂顛倒,竟提出以美人交換五年和平。
流蒼國兵乏馬疲,為了黎民百姓休養生息,一向鐵腕的皇帝答應了這次交易。那位叫銀羅的美人被封了公主的頭銜,遠嫁赤鬆國。
一向喜歡聽這些美妙故事的柳非銀臉上露出了緊張的表情,緊緊地揪住了旁邊幽曇的袖子,興奮地插嘴道:“噢噢,一定是那位叫簡長亭的將軍追了去,要搶回自己心愛的女子啊。”
幽曇也點頭:“噢噢,肯定是這樣的,否則這故事也不會流傳下去的不是嗎?”
衣昭和微微笑,帶著點淒然:“若是這樣,說不定故事的結局就會改寫了呢。”
人活於世,忠孝尚且不能兩全,有幾個能恣意地隨著自己的心意生活呢。
銀羅遠嫁赤鬆國是領了皇命,簡長亭為了家人、邊關百姓和戰場上一起浴血奮戰的兄弟沒有去阻攔的道理,隻能雙眼通紅地站在城頭看著自己心愛的人離開。
流蒼國和赤鬆國隔著遇龍江,出嫁的隊伍要乘船經過半個月才能到達赤鬆的屬地,可就在船隊進入赤鬆屬地後,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裏,銀羅所乘的船沉了。
送親侍女們以為自己會沉屍江底,她們看不見了公主,抱著一根倒下的桅杆哭著呼救,漸漸的體力不支,慢慢地沉到水下。
然後這時尚有意識的侍女朦朧中看到在漆黑的怒吼的江水中,一條巨大的銀色錦鯉朝自己遊弋過來。
那魚真是美啊,好似全世界的月光都照耀在它的鱗片上,通體隻有脊背上鋪著羽毛般的灰色鱗片,閃著柔和的不刺眼的熒光。
那麼大的一條錦鯉,一張口就可以吞掉她,可是她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反而在銀色錦鯉遊過來時,抓住了它柔軟的魚鰭。
送嫁的隊伍在驚慌失措中,都看到了那條巨大的錦鯉把那些沉到水中的人一個個地頂上水麵。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沒有人去懷疑這一幕,因為不少人親手觸摸過它滑如絲絹的魚身。
錦鯉將所有人都救出水麵後,又將江麵上搖晃不停的船頂到岸邊,這才悄悄地重新沉進江中消失了。
所有的人都好似沉浸在兒時父母講的神怪故事中時,直到聽到公主身邊服侍的小侍全身如篩糠般跪在船舷上說:“那條錦鯉就是公主,我親眼看見的,我親眼看見的……”
在船被打翻時,小侍女不忘護主,一手抓住船上的紗帳,一手扣住了公主的手腕。可就在船身傾覆時,她手中一輕,公主華麗的衣裙還在她手中,一條銀色的小錦鯉躍進了江水中。
半月後,他們將銀羅公主是鯉魚精的無稽傳說帶回了霜天城。
而後皇帝陛下急召簡長亭入宮問話,簡長亭一問三不知,皇帝陛下不信親自帶了術士去了簡家。
在簡家後花園,術士以麵紗遮臉,卻不是故作神秘坑蒙拐騙之輩,手持鎮魂鈴一進院落就聽到叮叮咚咚作響,不知哪來的風把他鴉青色的衣袍灌得滿滿當當,好似要乘風飛去,簡家的下人們在翻起的麵紗下看到術士那尖尖的小小的下巴,能戳死人似的鋒利。
那是三月,荷塘裏還剩著去年枯敗的荷枝,湖水下已要萌發生機,因為春天來了,水是暖的,這柔和的湖上卻升起森然的霧氣,大霧很快就彌漫開來,那一日整座霜天城的百姓都緊閉家門,躲避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濃濃大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