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虞集
虞集(1272～1348年)，字伯生，號道園，世稱邵庵先生。祖籍四川仁壽，遷居江西崇仁。元成宗大德初年(1297年)薦授大都路儒學教授，官至翰林直學士兼國子祭酒，奎章閣侍書學士。為元中葉最負盛名的文學家，與楊載、揭傒斯、範梈並稱“元詩四大家”。著有《道園學古錄》、《道園遺稿》。散曲僅存一首。
〔雙調·折桂令〕
席上偶談蜀漢事，因賦短柱體①
鸞輿三顧茅廬②，漢祚難扶③。
日暮桑榆，深渡南瀘④。
長驅西蜀，力拒東吳。
美乎周瑜妙術，悲夫關羽雲殂⑤。
天數盈虛，造物乘除⑥。
問汝何如?早賦歸歟⑦!
【注解】
①短柱體：詞曲中俳體的一種，兩字一韻，每句兩韻至三韻。
②鸞輿三顧茅廬：指劉備三次到襄陽(今屬湖北)隆中去訪聘諸葛亮事。鸞輿：皇帝車駕。指代皇帝。劉備三顧茅廬時還沒有做皇帝，這裏是以後來的地位稱呼他。
③漢祚難扶：指蜀漢政權難以維持。祚，皇位。
④“日暮”兩句：指諸葛亮晚年率軍南征，平息漢中諸郡叛亂事。桑榆：古人謂傍晚太陽沉落在桑樹和榆樹之間，因以桑榆比喻晚年。滬：滬水。今金沙江。
⑤“長驅”四句：概述魏、蜀、吳三國鼎立形勢。建安十三年(208年)，曹操率軍南下，諸葛亮說服孫權聯合抗曹，以周瑜為統帥，在赤壁(今湖北武昌西赤磯山)用火攻大敗曹軍。嗣後，劉備留關羽守荊州。自己和諸葛亮帶兵入蜀，取得益州、漢中等地，建立了蜀漢政權，形成三國鼎立的局麵。後因關羽驕傲自大，違背了諸葛亮聯吳抗曹的策略，與東吳交戰，結果兵敗被殺，荊州也落入東吳手中。周瑜妙術：指周瑜火攻曹軍之計。雲殂：死亡。雲，語助詞。
⑥“天數”兩句：指國運的興亡都是命中注定的。天數：天命。造物：指創造萬物的神靈。盈虛、乘除：都是指消長變化。
⑦早賦歸歟：指趁早歸隱。陶淵明《歸去來辭》序中說他做彭澤(今江西湖口）縣令，到任幾天，就“眷然有歸歟之情”。歸歟，歸家吧，歟，語助詞。
【譯文】
劉備三顧廬請諸葛亮出山。可是蜀漢王朝難以扶持，已成了一蹶不振的殘局。諸葛亮五月渡瀘，南撫夷越，西和諸戎，北拒曹魏，力阻東吳。美妙嗬周瑜的神奇兵術，悲歎呀關羽早早死去。人世間一切世事全由天定，造物所致。問你要怎麼辦？還是早點歸隱吧！
喬吉
喬吉(1280?～1345) 元代雜劇家、散曲作家。一稱喬吉甫，字夢符，號笙鶴翁，又號惺惺道人。太原人，流寓杭州。鍾嗣成在《錄鬼簿》中說他“美姿容，善詞章，以威嚴自飭，人敬畏之”，又作吊詞雲：“平生湖海少知音，幾曲宮商大用心。百年光景還爭甚？空贏得，雪鬢侵，跨仙禽，路繞雲深。”從中大略可見他的為人。劇作存目十一，有《杜牧之詩酒揚州夢》、《李太白匹配金錢記》、《玉簫女兩世姻緣》三種傳世。
〔水仙子〕
遊越福王府
笙歌夢斷蒺藜①沙，羅綺②香餘野菜花。亂雲老樹夕陽下，燕休尋王謝家③，恨興亡怒煞些鳴哇。鋪錦池④埋荒甃⑤，流杯亭⑥堆破瓦，何處也繁華？
【注解】
①蒺藜：草名，野生，果皮有刺。
②羅綺：絲織品，此指絲綢衣服。
③王謝家：指東晉時王導、謝安等高門望族。後用以指富貴豪門。
④鋪錦池：指鋪滿錦鏽的池苑。
⑤荒甃：斷井頹垣。甃，井壁。
⑥流杯亭：相傳為春秋時吳王闔閭所建。
【譯文】
笙歌曼舞的宮殿如今已成雜草叢生的沙地，錦衣羅裙的淒香風已化成山野菜花。亂雲飛度，夕陽下老樹棲息昏鴉，歸來的春燕休要再去尋找王謝貴族之家。興亡的餘恨使池塘的青蛙也惱怒鳴叫喧嘩。鋪錦的池塘埋著頹垣老井，流杯亭裏堆著破瓦，何處有什麼繁華？
〔水仙子〕
尋梅
冬前冬後幾村莊，溪北溪南兩履霜①，樹頭樹底孤山②上。冷風來何處香？忽相逢縞袂綃裳③。酒醒寒驚夢，笛淒春斷腸，淡月昏黃。
【注解】
①兩履霜：雙腳踏冰霜。
②孤山：在杭州西湖，多梅花。宋代詩人林逋曾隱居於此賞梅養鶴。
③縞袂綃裳：白絹衣裳，薄綢裙子，都是喻梅花的冰晶玉潔。
【譯文】
在冬日的前前後後走過了幾多村莊，在溪南溪北走得兩腳寒霜，又一次一次奔忙在樹底孤山上。冷風陣陣吹來不知何處飄來芳香？忽然穿白綢衣褲的仙女來到身旁。酒醒以後寒徐裏驚破春夢，淒涼的笛聲讓人斷腸，這時節正月淡荀黃。
〔水仙子〕
為友人作
攪柔腸離恨病相兼，重聚首佳期卦怎占？豫章城①開了座相思店。悶勾肆②兒逐日添，愁行貨③頓塌④在眉尖。稅錢比茶船上欠，斤兩去等秤⑤上掂，吃緊的曆冊⑥般拘鈐⑦。
【注解】
①豫章城：故址在今江西南昌。此處用雙漸與蘇卿故事。宋元時期，妓女蘇卿與雙漸相愛，雙漸進京求官不回，鴇母將蘇卿賣給茶商馮魁。雙漸追趕至豫章城，到處尋訪，後來船至金山寺，見蘇卿在寺壁留下的詩句，趕到臨安，終於團聚。
②勾肆：勾欄瓦肆，宋元時伎藝人賣世的場所。
③愁行貨：使人愁的貨物。
④頓塌：堆積。
⑤等秤：即戥秤，用以稱金銀或藥的秤。
⑥曆冊：即曆本、曆書。
⑦拘鈐：拘束、約束。
【譯文】
攪得人柔腸寸斷，離愁別恨積壓心中，更何況還有病相煎。要想再聚首不知道佳期在什麼時間？看豫章城裏開了一座專營的相思店，憂悶的勾欄瓦肆還不斷增添，憂愁煩惱像行貨一般堆滿在眉尖，相思的稅錢要在茶船上收，愁苦的輕重要在待秤上量掂。最要緊的是行動受拘束好像坐牢一般。
〔水仙子〕
怨風情
眼前花怎得接連枝①，眉上鎖②新教配鑰匙，描筆③兒勾銷了傷春事。悶葫蘆鉸斷線兒，錦鴛鴦別對了個雄雌。野峰兒難尋覓，蠍虎④兒幹害死，蠶蛹兒畢罷了相思。
【注解】
①連枝：連理枝。
②眉上鎖：喻雙眉緊皺如鎖難開。
③描筆：畫筆。
④蠍虎：即壁虎，又名守宮。傳說用珠砂喂養壁虎，使其全身赤紅，然後搗爛，塗在女子身上，如不與男人交接，則終身不滅。古代用以表示守貞。見張華《博物誌》。
【譯文】
眼前的花怎麼能夠接上連理枝，要打開緊皺的鼎上鎖須得重新配鑰匙。描幾筆字畫勾銷傷在的心事。心裏像悶葫蘆不明白怎麼會斷了線，為什麼好好一對佳偶卻另配了雄雌？他就像野蜂一般難以尋覓，我卻像蠍兒一般活活被坑害死，從今後像蠶蛹般斷了相思。
〔水仙子〕
嘲楚儀
順毛兒撲撒翠鸞雛，暖水兒溫存比目魚①，碎奔忙兒壘就②陽台路。望朝雲思暮雨，楚巫娥③偷取些工夫。殢④酒人歸未，停歌月上初，今夜何如？
【注解】
①比目魚：舊謂此魚隻有一目，必須兩兩相並才可遊卻。
②碎奔忙兒壘就：喻不牢固。
③楚巫娥：即巫山神女。這裏指楚儀。
④殢酒：醉酒。
【譯文】
順著毛輕輕地拍打翠綠色的小鸞鳥，溫暖的滋潤著缸中的比目魚，細碎的奔忙壘成了陽台路。望著早晨的雲。思念晚暮的雨，巫山楚女偷取了一些閑工夫。貪杯醉酒的人歸來時，歌聲已停歇明月正初升，今夜又會何如？
〔水仙子〕
詠雪
冷無香①柳絮撲將來，凍成片梨花拂不開。大灰泥漫②不了三千界③，銀棱了東大海，探梅的心噤④難捱。麵甕⑤兒裏袁安⑥舍，鹽罐兒裏黨尉⑦宅，粉缸兒裏舞榭⑧歌台。
【注解】
①冷無香：指雪花寒冷而無香氣。
②漫：灑遍。
③三千界：佛家語，即三千大千世界，這裏泛指全世界。
④噤：牙齒打戰。
⑤麵甕：麵缸。
⑥袁安：東漢人，家貧身微，曾寄居洛陽，冬天大雪，別人外出討飯，他仍舊自恃清高，躲在屋裏睡覺。
⑦黨尉：即黨進，北宋時人，官居太尉，他一到下雪，就在家裏飲酒作樂。
⑧榭：建在高土台上的敞屋，即亭子。
【譯文】
像那冰冷無香的柳絮紛紛揚揚撲來，凍成一片片梨花拂也拂不平，滿天空都是大塊白灰泥鋪天蓋地，彌漫三千大千世界。滔滔洶湧的東海也被雪花打成一片銀白。探尋梅花的盡情激蕩難捱。看白麵甕裏有多少袁安高士的房舍，鹽堆裏有多少權貴的高樓大宅，粉缸裏有多少舞榭歌台。
〔水仙子〕
樂清簫台
枕蒼龍①雲臥②品③清簫，跨白鹿④春酣醉碧桃，喚青猿夜拆燒丹灶⑤。二千年瓊樹⑥老，飛來海上仙鶴。紗巾岸⑦天風細，玉笙吹山月高，誰識王喬？
【注解】
①蒼龍：指青鬆。
②雲臥：臥於雲間。
③品：吹奏。
④白鹿：古人以鹿為長壽，滿五百風即全身變白，稱白鹿。
⑤燒丹灶：煉丹的爐灶。
⑥瓊樹：此神州中的仙樹。
⑦紗巾岸：推起頭巾，露出前額。
【譯文】
頭枕蒼的青鬆高臥雲間吹奏清簫，跨白鹿遊陽春沉醉在碧桃花下，呼喚青在夜間拆除燒丹的爐灶。二千年玉樹蒼老，海上飛來仙鶴，戴紗巾露頭額天風輕拂，玉笙聲在月天高高飛揚，有誰認得這位王喬。
〔折桂令〕
寄遠
怎生①來寬掩了裙兒？為玉削肌膚②，香褪腰肢③。飯不沾匙，昨如翻餅，氣若遊絲④。得受用遮莫⑤害死，果誠實有甚推辭？幹鬧了多時，本是結發的歡娛，倒做了徹骨兒相思。
【注解】
①怎生：為什麼？
②為玉削肌膚：因為玉體減少了肌膚，即人消瘦了。
③香褪腰肢：腰肢瘦了。
④遊絲：空中飄飛的細珠絲，比喻氣息微弱。
⑤遮莫：即使。
【譯文】
為什麼寬掩了綢裙？是因為肌膚損削，玉腰消瘦。吃飯不願沾匙，睡覺像翻餅一般折騰，呼氣細微像遊絲。但隻要能生活在一起不害怕性命，果然是真心誠意，萬死也不推辭。可惜白白地鬧騰這麼久，本來是結發夫妻的歡樂生活，到頭來卻成了徹骨的相思。
〔折桂令〕
贈羅真真
羅浮夢①裏真仙，雙鎖螺鬟，九暈珠鈿②。晴柳纖柔，春蔥細膩，秋藕勻圓。酒盞兒裏央及出此靦腆，畫幀③兒上喚下來的嬋娟④。試問酋前。月落參橫⑤，今夕何年？
【注解】
①羅浮夢：根據柳宗元《龍城錄》：“趙是由雄遷羅浮，夢中遇見仙女，醒來，在大槐樹下，當時月落參橫。”
②九暈珠鈿：形容所戴首飾光芒四射。九，言其多。暈，曰、月的外層光圈。
③畫幀：畫卷。
④嬋娟：指美女。
⑤參橫：參為二十八宿星之一。參星橫在一邊，是天快要亮的時候。
【譯文】
像羅浮夢裏的仙女，烏黑秀麗的發髻雙鎖，頭戴光芒四射的珠鈿。像晴天的細柳那般纖柔，像春天的青蔥那樣細膩，像秋天的玉藕那樣勻圓。酒後紅暈的容顏略略顯出一此靦腆，儼然像從畫裏走出來的嬋娟。試問酋貴的仙女，月落西天，今夕是哪一年？
〔折桂令〕
七夕贈歌者（一）
崔徽①休寫②丹青，雨弱雲嬌，水秀山明。箸點③歌唇，蔥枝纖手，好個卿卿④。水灑不著春妝⑤整整，風吹的倒玉立亭亭，淺醉微醒，誰伴雲屏？今夜新涼，臥看雙星⑥。
【注解】
①崔徽：唐代歌妓，很美麗，善畫自己的肖像送給戀人。
②休寫：不要畫。
③箸點：形容女子小嘴如筷子頭。
④卿卿：對戀人的昵稱。
⑤春妝：此指春日盛妝。
⑥雙星：指牛郎星、織女星。
【譯文】
無須用崔徽的畫圖去增添美色，你的美貌春雨般柔弱彩雲般嬌媚，像碧水般秀美像青山般麗明，筷子頭一樣小的歌唇，蔥枝一樣纖纖細手，好一個嬌豔的美人。春妝整整齊齊水灑不著，身材修長亭亭玉立風兒一吹就會東歪西傾。從淺醉中剛剛醒來，孤單單沒有人相伴，深夜裏涼意襲來，愁望天上牛郎織女雙星。
〔折桂令〕
七夕贈歌者（二）
黃四娘①沽酒當壚②，一片青旗③，一曲驪珠④。滴露和雲，添花補柳，梳洗工夫。無半點閑愁去處，問三生醉夢⑤何如。笑倩⑥誰扶，又被春纖⑦，攪住吟須⑧。
【注解】
①黃四娘：美女的泛稱。
②當壚：古時酒店壘土為台，安放酒甕，賣酒人在土台旁，叫當壚。
③青旗：指酒招子、酒幌子。
④驪珠：傳說中的珍珠，出自驪龍頷下。此處用以形容歌聲動人如珠圓玉潤。
⑤三生醉夢：指深深地進入沉醉的夢鄉。
⑥倩：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