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七節 酒醒已見殘紅舞(七)(1 / 2)

可是細細看去,她的容顏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的美感,明明她肌膚如雪、明明她的麵容仍然年少,可是總覺得她老了,究竟為什麼呢?昕兒看了許久,這才發現原來是她的眼神,那雙眼眸異樣的憔悴和疲憊,如同活了千年的人,對一切都看透、看破。

看她落寞的站在廊下,昕兒心念電閃,終於下定決心,輕輕躍下屋頂,不是聽到聲響,而一種難言的默契,在昕兒落地的那一刹那,她轉過了頭,驚愕莫明的看著昕兒和她懷裏的火兒,然後她緩緩的綻開笑顏,“昕兒,果然是你。”

在屋中坐下,紅紅的炭火輕輕的躍動,顯得小蘭的麵容異樣的光鮮明豔,她小心翼翼的提起水壺,將茶杯洗得幹幹淨淨,抬眸對昕兒微微一笑,昕兒注意到她的頸中有一條暗沉的紅色,在燭火下,似乎在幽幽的講述一段不為自己所知的悲慘往事。

淡淡的糯米香茶,從前在涵香閣,是鳳媽媽最為厭惡的茶,許是因為逆反,自己和小蘭卻很喜歡,在冷放寒冷的夜裏,常常擁被坐在床上,手中捧著熱熱的糯米香茶,那是重八偷偷帶進來的,每逢這個時候,總覺得異樣的興奮,那是一種默默的反抗,一無可奈何的反抗。

“還記得小時候嗎?”小蘭將茶杯慢慢送到昕兒麵前,麵上帶著一絲對過往的回憶,“咱們捧著茶杯擁被而坐,那個時候,對將來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憧憬,總想快快的長大,可是真的長大了,卻覺得原來那個時候,最幸福。”

是這樣嗎?不知小蘭這幾年經曆了什麼,看上去,她這般的滄桑,茶杯捧在手中,一如從前,火兒早已倦了,蜷縮在懷裏,沉沉的睡去,小蘭的目光一次次的掠過火兒,“昕兒,這是你的孩兒嗎?你的夫君是誰?”

“是火兒,”昕兒伸手輕輕的取出一張極薄的被,那是用碧海中海蠶的絲織成的,能夠隔絕寒冷的空氣,愛憐的將薄被放在火兒身上,“我的夫君是玄火教的祭司。”

不敢看她的眼眸,昕兒籍著烹茶,掩飾了一切的不安,過了許久,才聽見小蘭輕聲道:“當年我聽說你去了南荒,哭了兩日,昕兒,雖然小的時候,我爭強鬥狠,無論你相不相信,在我心裏,你始終是我唯一的朋友。”

這在從前,小蘭永遠都不會將自己當成她唯一的朋友,那個時候,自己是孤單的,寂寞而絕望的看著重八如同蝴蝶一般圍繞著她,那個時候,小蘭是堅定的將自己摒棄在她們的世界之外的。

“小的時候,我什麼都想占上風,什麼都想獨霸,明明我知道在心裏很依賴你,可是我卻強令自己不要相信,覺得你是敵人,因為在我的世界裏,隻有你和我,所以,無論什麼,我都要贏過你,你知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有多討厭重八?”小蘭突然笑了,就連她的笑也是淒涼的,她整個人如同凝在悲哀裏一般,“我討厭他的討好,我討厭他呆呆的凝視我的眼神,我討厭他隨時都在我周圍,可是如果我拒絕了重八,他就會到你身邊去,所以,我強忍著厭惡,忍得想一劍殺了他。”

沒想到小蘭竟然這般厭惡重八,昕兒垂下眼瞼,火爐上的水正在沸騰,水泡發出輕柔的破裂聲,如同昕兒心中某處的堅冰,直到這個時候,昕兒才明白,原來在自己心裏,是對小蘭有一份說不出的厭惡。

正沉默間,兩個宮女奉上熱氣騰騰的點心,聞著點心的清香,昕兒看著燭火下小蘭憔悴的臉,她應該受了很多的苦吧!在這一瞬間,緊縮的心如同泡在熱水中,緩緩的舒展開來,無論怎樣,自己現在是幸福的,有息衍、有火兒,還有其他關心著息衍和火兒的人。

待宮女退下,小蘭遞過一雙銀筷,“用些點心吧,宮裏什麼都沒有,就連熱血都沒有,唯一熱的,便是這飲食了。”

說得這般悲哀,想到張婕妤對她的稱呼,想必兩個人爭得很激烈吧!以小蘭的心機與手段,那個女子定然不是她的對手,可是卻覺得小蘭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她似乎對一切都缺乏興趣一般。

“火兒很喜歡中土的點心,”昕兒微微笑著,她伸筷將點心拈到自己麵前的小碟中,隻覺得心口一涼,那是雪魄珠在示警,點心一定有問題,可是抬起雙眸,小蘭沒有絲毫覺察,隻是微笑著拈起一塊綠豆糕就要放進口中,“小蘭,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會進宮?”

聽到問題,小蘭緩緩的放下銀筷,若有所思的凝視著燈火,麵上浮出一絲苦苦的笑,“還能為什麼?當然是為了秦王,你離開秦樓之後,我很快便……,那個時候我才明白是你幫我留了下來,不等我對你覺得感激,秦王突然將我召到他身邊,你知道當時我有多高興嗎?我突然覺得我的命有了意義,隻要他開口,我連命都可以給他,可是他卻始終不冷不熱,我猜不透他的想法,我隻能躲在角落裏,默默的注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