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枝雖然心中有氣,但也沒打算為難這幾個人,轉身進去收拾了東西,出來道:“走吧,現在就去南邊見禦駕。”那幾名侍衛皆是鬆了口氣,當即點頭不已。
誰知雲枝等人一路追過去,竟然沒有追著皇帝。先到曲水,得知皇帝已經起駕去了登州,匆匆趕到登州,結果被告知皇帝已經起駕回京。
“回京?”雲枝不無意外,“怎麼這般突然?”
“下官不知。”登州知府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侍衛們剛才報了她的名頭,雲大將軍和樂楹公主的長女,太後親手養大的小郡主,自己是萬萬不敢得罪的。然而皇帝的去向實在不清楚,也不便妄自揣測,小心翼翼道:“禦駕走得甚急,想來是京中有要緊之事罷。”
——一連六、七日的勞頓奔波,結果卻撲了個空。雲枝按捺住心中失望,此時反倒不著急了,告別了登州知府,與侍衛首領道:“不急,找輛馬車再回京去。”
回到京城時,已經是新月初掛的時分,此時宮中肯定下匙關門,進去少不得要費一番周折。雲枝早就疲憊不堪,琢磨著索性先回家休息一晚,——若是此時見了皇帝,又該說點什麼呢?既然還沒想好,那就先睡一覺再說。
次日進宮,雲枝方才得知真的出了大事。
這事要從恭妃文氏說起,當初皇帝大婚選取嬪妃之時,文家正房並無適齡女兒,於是便從旁係中挑了一個,就是現在的恭妃。正房中有名和恭妃年紀相仿的二小姐,隻堪堪大了三歲,皇帝大婚前兩年剛嫁人做了新婦,——倘若晚生幾年,如今的恭妃便是這位二小姐了。
那二小姐自幼與恭妃不和,仗著自己得勢,時時事事都想著要壓恭妃一頭,誰知最後在嫁人上卻落了後,陰差陽錯的,好好的皇妃娘娘讓給了別人。這也罷了,畢竟今夕不同往日,身份已經不同,少不得忍下氣恭謹低頭行禮。恭妃終於有了出頭之日,自是風光無比,時常想起兒時受過的窩囊氣,便隔三差五召這位二小姐進宮請安,言語間少不了奚落一番,以雪昔日被辱之恨。
這二小姐每每氣得胸悶,卻又推脫不得,背地裏恨得牙根癢癢,奈何如今得罪不起這位本家娘娘。——明的不行,便來暗的。文二小姐花重金買來一盆香山子,使人加了麝香等物,再托一位表哥輾轉送給恭妃,明麵上說是為了改善姐妹關係,暗地裏詛咒恭妃生不出子嗣,聖眷稀薄,也好早一天被打入冷宮。還怕恭妃疑心不肯收,隻讓表哥說是外頭買的,送進宮時且要了幾百兩銀子,最後計謀終成。
豈料這盆香山子恭妃舍不得用,又轉送給了皇後。
原本這等暗事難以昭日,誰知事情巧中又巧,——文二小姐的夫君新納一名侍妾,府中妻妾爭鬧不休,那侍妾無意間知曉此事,便想借此除了眼中釘,回頭再生下一男半女的,不愁沒有機會扶正。
那侍妾托人遞了書信與恭妃,頓時將她嚇得魂飛魄散,既不敢張揚此事,又怕日後出什麼差錯。後來總算找了個借口,因著那盆香山子放置有些年月,難免有香料剝落之處,便推說拿出去找匠人修補。
恭妃生下皇子後,早已不如初進宮時那般恭謹討巧,對於聖眷稀薄又膝下無子的中宮皇後,難免生出幾分輕視,去鳳鸞宮的次數漸漸稀少。雲皇後見她突然殷勤起來,雖然疑惑,卻也沒多想,便答應了恭妃的請求。
倒是皇後身邊新來的玉湄兒機警,暗地裏提點了幾句。
恭妃著人帶香山子出去,“恰巧”撞了人,弄得香山子碎了一地,又“恰巧”遇上給皇後請脈的禦醫。“香山子雖然存放數年,但仍殘留少許麝香、紅花等物,隻因皆暗藏在托盤底內,故而從前難以發現。”太醫仔細檢查斷定後,下了定論。
雲皇後驚得說不出話來,隻覺天昏地轉,顧不上處置恭妃,自己先暈了過去。
——照說宮中有太後壓陣,後宮之事並不足以讓皇帝返程回京,隻是皇帝忽然失去了南巡的豪情,聞訊便立即起駕回來。然而事情一路追查下來,恭妃頂多也隻能算是無心之失,桓帝褫奪了她的位分,貶為貴人禁足在榮祺宮偏殿。
後宮裏麵早已亂成了一鍋粥,氣氛亦是不好。
四處都是竊竊低語的宮人們,來來去去的則是掖庭令等人。雲皇後悲痛不已,桓帝每日都要過去安撫一陣,就連太後這邊也不得安寧,二皇子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哭得眼淚汪汪,“皇祖母,讓父皇把母妃放出來吧……,嗚嗚嗚……,承銘好害怕……”
——雲枝的心忽然安靜下來,隻覺無趣的很。
是了,他已經有妻有妾、有子有女,不管是處置妃嬪,還是再多納一個美人,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這淌渾水,還是趁早遠遠躲開的好。
夕陽西墜、暮色益深,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最後一抹燦色正在逐漸消散,勾起人無限惆悵。雲枝立在窗邊靜靜出神,獨自看了一會兒,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落寞憂思,過去那個不識愁滋味的小郡主,仿佛一夜之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