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貓的故事
林中小路
一隻大型動物偷偷地從密林裏探出頭來:嘴角兩邊支棱著長長的胡須,兩隻耳朵上都有一撮黑毛,一對左顧右盼的黃眼珠眨巴眨巴。它轉著腦袋往小路兩邊觀察了一下,就把耳朵豎起來,靜靜地站在那裏。
老護林員岸得列齊在叢林裏走著,他現在離小路大約還有100多米,否則,他立刻就能認出這隻動物是大山貓。
岸得列齊的煙癮犯了。他停下來,掏出懷中的旱煙口袋。突然,有什麼動物在他身旁的樅樹林裏打了一個大噴嚏,聲音傳出很遠。渾身一抖,旱煙口袋失手掉在地上。他飛快地取下肩上的獵槍,“哢嚓”一聲拉上槍栓。
樹叢間,麅子棕紅色的毛皮和尖尖的頭角晃動了幾下。岸得列齊馬上把槍放下了,他彎腰拾起地上的旱煙口袋。這位老人不會在禁獵期間獵殺動物呢!
大山貓觀察了很久,覺得周圍沒有什麼可疑的情況,便返身鑽進了茂密的叢林裏。它很快就又來到了小路上。而這次還叼著一隻小山貓。它隻咬住小山貓的後頸上一點皮,小山貓一點也不疼。
大山貓穿過小路之後,大山貓把它的孩子在軟乎乎的青苔間藏好,又馬上轉身而去。不一會兒,大山貓又叼來第二隻小山貓,放在第一隻身旁。它隨即又去叼來最後一隻。
大山貓突然隱約聽到林子裏有輕微的樹枝斷裂聲。它一下躥到旁邊一棵樹上,躲進了茂密的枝葉之間。此時,認真地觀察著逃跑的麅子留下的足跡。稠密的樅樹林裏,陽光曬不到的地方還保留著殘雪。雪地上清晰印著八隻瘦小的麅子腳印。
老人尋思著:“有兩隻麅子,可能另外還有一隻母的。它們離小路不會很遠,是否去看一下?”它遲緩地轉過身來,悄然無聲地穿過密林走向小路。
熟知森林中所有動物的習性,果然不出岸得列齊所料。麅子剛跑出幾十米,就以為到了安全區域,不會出啥事了。它們放緩了腳步,慢條斯理地向前溜達。
雄麅子首先邁上了小路,它高昂起裝飾著兩隻叉角的頭,深吸一口氣,看是否會嗅到其他猛獸的氣味。風從山下沿著小路吹到山上,而大山貓在小路上方,所以雄麅子並沒有嗅到它的氣味。
雄麅子焦急地用蹄子在地上緊跺了幾下。一隻頭上沒角的母麅子立刻從矮樹林裏跳了出來,站到雄麅子身邊。它們轉著耳朵向四外聽了聽,然後就放心地低頭吃起草來,但不時會抬起頭四處張望一下。
躲在茂密樹枝後麵的大山貓,從樹葉間監視著兩隻麅子的行動。它趁兩隻麅子吃得正香時,極其隱蔽地躥到了一棵樹上,然後悄無聲息地移上了一根橫生在小路正上方的粗樹枝上,離地麵大概有四五米。
大山貓肚皮緊緊地貼著樹枝,就像是一大塊樹結子一樣。因為它知道,麅子的眼睛特別尖,即使藏在茂密的枝葉間,也很難不被麅子發覺。大山貓終於騙過了麅子。麅子還在放心地低頭吃著草。
麅子夫妻倆個,一邊吃著一邊沿著小路向上慢悠悠地走著。
岸得列齊仔細觀察著小路上方,15米遠的一根樅樹枝上,蹲伏著一隻大山貓。他退回身到了樹後,再向小路下方看,立刻就發現了兩隻麅子,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們。
岸得列齊做了多年的護林員,最喜歡潛在近處觀察膽子特別小的動物。
母麅子在前,公麅子在後,慢慢靠近了大山貓埋伏的地方。突然,一個東西墜落在母麅子身上,就像樹上砸下一塊黑色的大石頭一樣。母麅子在這一瞬間被擊斷了脊背,一下栽倒在地上。公麅子一下跳出了好遠,然後迅速鑽進了密林之中。
岸得列齊情不自禁叫道:“大山貓!”
老人沒有時間再多考慮了。“砰!砰!”雙筒獵槍連續開了兩槍。
大山貓騰空躍起,全身掙紮著摔在地上。
岸得列齊一下跳出矮樹林,在小路上飛快地跑過去。突然遇到大山貓這種罕見的動物,他高興之餘竟然忘記了應有的謹慎——不可不防啊!沒等岸得列齊走到近前,大山貓突然翻身站起。
這時他們相距隻有3米遠,岸得列齊立即站住了。意想不到,大山貓猛然衝他躥了過來。
岸得列齊被重重地撞在胸口上,他仰麵摔倒在地麵,手裏的獵槍也脫手飛出好遠。岸得列齊急忙抬起左手護住自己的喉嚨。說時遲,那時快,大山貓一口咬住了他的左臂,尖利的獠牙深深地刺到了臂骨。
岸得列齊刷地抽出插在皮靴裏的匕首,“嚓!”深深地刺進了大山貓的腰間。岸得列齊這疾如閃電的一刀,結果了這動物的性命。它的獠牙鬆開了,身子倒向一邊。
老人擔心它還沒死,又上前補了一刀,隨即起身向後一退。
大山貓這次是真的死了。岸得列齊取下帽子擦了擦頭上的汗。他長歎一聲:“唉!”猛然感覺到一種年老的衰弱。方才在殊死搏鬥中,肌肉繃得緊緊的,現在突然放鬆下來。他兩腿突突直抖,馬上靠著一個樹墩坐在地上——也隻有樣才沒有倒在地上。
岸得列齊緩了好幾分鍾才回過神來。
他緩過氣第一件事,就是用血淋淋的手卷了根旱煙,打火點著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老人吸完這支煙,這才從容地到小溪旁洗淨傷口,拿布包紮好。然後動手收拾死去的麅子和大山貓。
小山貓穆耳嗦可
樹根下麵的洞穴裏,躺著一隻棕褐色的小山貓。這棵樹的枝葉長長地垂到地上,所以樹陰裏的小山貓很難被發現。小山貓的兩個紅毛兄弟早就被它的媽媽叼走了,不知為什麼隻叼走了它倆,也不知道叼到哪兒去了。小山貓才剛剛睜眼,還不明白身邊發生的一切。當然它也不認為現在繼續留在洞穴裏會有危險。
昨晚暴風驟雨之中,旁邊有一棵大樹幾乎連根拔起,現在已經搖搖欲墜。小山貓意識不到這棵樹隨時都會倒下來把它壓死。而這也是大山貓將孩子們移到其他地方的原因。
小山貓還在等著媽媽。但等了很久很久媽媽也沒有回來。
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它感覺快餓壞了,就呼喚起媽媽來:“喵、喵、喵……”一聲高似一聲。但媽媽始終沒有回來,也沒有回答它。
小山貓實在餓極了,它摸索著爬了出去,它要去找媽媽。它像個瞎子一樣跌跌撞撞地向前爬著。一會兒頭撞到樹根上,一會又摔得滿嘴都是土塊,臉上生疼,但它仍然堅持向前爬去。
在小路上,岸得列齊認真地翻弄著兩張動物的毛皮。它已經把大山貓的軀體挖坑埋了,而把麅子裝進了大口袋裏。
岸得列齊撫摸著山貓那毛絲絨絨、柔軟厚實的皮嘮叨著:“這張皮子能賣20多盧布,如果沒有這兩個刀口,30盧布都會搶著要。這麼讓人愛不釋手的毛皮真是世上少找喲!”
這實在是張好皮子,又大又華美:黑色夾雜點灰毛,還點綴著密密的圓形棕褪色斑點,而且上麵沒有一般大山貓身上那種黃色雜毛。又從地上提起那張麅子皮,自語道:“我拿這張皮子幹什麼呢?上麵讓我打了這麼多小洞!”
本來是打山貓的一顆砂彈,結果都讓麅子給照單全收了,薄薄的皮子上打了好幾個洞。
“人們見到這張皮,一定會尋思:‘這老東西偷殺了明令禁止獵殺的麅子。’但扔了又太可惜了吧;我拿回家當個枕頭墊吧!”
他把兩張獸皮反著卷起來,又用皮隻小心地捆好,再往背後一搭,說了聲:“天黑前一定得趕到家。”轉身邁步上路。
突然,岸得列齊聽到密林中傳來飽含著無限委屈的貓叫聲,雖然很低,但還是能清晰地聽到。
老人側耳傾聽。
“喵嗚!”又叫了一聲。岸得列齊放下獸皮,循著聲音走進了密林中。不大一會,岸得列齊回到小路上,每隻手提著一隻通紅通紅的小山貓。兩個小東西在他手裏拚命掙紮著,尖著聲音不住地叫喚。
其中一隻抓了老人一爪子,還真怪疼的。岸得列齊生氣地訓斥道:“你這個小混蛋怎麼這麼凶啊!剛這麼小就知道抓人啦!跟你媽媽學的?再留下你們也是森林一害。”
老人先後把它們都摔死了。他一邊嘴裏咒罵著,一邊撿起地上的硬樹枝,想挖個坑把它們埋起來。
文中開始說的那隻棕褐色的小山貓一路爬著一路叫,叫得嗓子都啞了,它爬得很慢,因為它無法決定朝哪爬才能找到媽媽。走出密林,來到一片空地上:他這才發現,原來山貓的洞穴就在小路旁邊幾步遠的地方。
小山貓慢悠悠地往前爬。但由於長期在黑暗的密林中,它的眼睛還不能適應外麵的亮光,所以也沒有看到有個人正在低頭用樹枝挖坑。一種強烈的預感!小山貓嚇得身子緊貼著地麵。但終於它還是抵擋不了饑餓,又沙沙地向前爬動,徑直爬向背朝著它的。
它爬到老人腳下時,老人正回過頭來想伸手去抓那兩隻摔死的小山貓。突然看到一隻活著的小山貓已經爬到了他身邊。他被嚇了一跳,驚叫道:“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小山貓停步坐下,張開淡紅的小嘴,微弱地叫了一聲:“喵嗚——”
岸得列齊驚訝地打量著小山貓,自言自語道:“這根本就是一隻小貓啊!”
小山貓歇了一下又向前爬,連滾帶跌地翻過一個樹根,然後翻了個跟頭,摔進了老人剛剛用樹枝挖好的坑裏。
岸得列齊笑道:“你這個小傻瓜,怎麼自己往墳坑裏跳呀!”說著彎腰把它從坑裏拽了出來。
“看哪,你支棱著小胡子!斜斜的眼睛——這完全是韃靼貴族的模樣嘛,幹脆你就叫穆耳嗦可吧!”
饑腸轆轆的小山貓,伸出粗糙的小舌頭舔舔老人的手。
岸得列齊溫和說道:“一定餓壞了吧?我該怎麼處置你呢?是不是該把你打死,和你那兩個禍害哥哥一起埋掉?但我對你這個孤獨山貓實在下不了手了!”
老頭想著想著忽然笑了:“得了,給你一隻活路吧,以後就和我住在一起,嚇嚇屋裏那些討厭的老鼠也不錯啊。穆耳嗦可,到我懷裏來吧!”
岸得列齊把兩隻死小山貓丟進坑裏,飛快地扒土掩埋好。然後懷揣著穆耳嗦可,肩背著兩張獸皮,急匆匆地回家去了。
馴養小山貓
岸得列齊是個資深老護林員。他在林區中央有一間小木屋,小木屋三麵是森林,一麵是草地。草地那一端有個小村莊,小木屋通過草地上的一隻小路與村莊相連。
岸得列齊上無老下無小,獨自一人生活。一匹馬、一頭牛,外加一隻老獵狗10隻母雞,這就是他的全部財產。他那隻老獵狗叫酷娜可。每次進森林要用很長時間,酷娜可就留下來看家。岸得列齊打死大山貓這天,酷娜可並沒在場。
老頭回到家時,已經是傍晚了。酷娜可親熱地叫著迎接他回來。岸得列齊把皮卷從肩上放下來,對酷娜可說:“你看,我帶回什麼獵物來了。”
酷娜可立刻頸毛乍起,“汪汪”地怒吼起來——它嗅到了大山貓的氣味。
岸得列齊繼續說著:“咋了夥計,你很討厭它嗎?這隻畜生可凶了,險些把我咬死,這該死的小山貓!”
“夥計你來瞧:嫩乎乎的小山貓,它叫穆耳嗦可。”
“嘿!不要碰它!以後我們就在一起生活了。你要慢慢適應哦……”
岸得列齊嘮叨著,一邊走進屋裏,伸手撩開床圍子,從床下拽出一個柳筐,把小山貓放到裏麵。他又取出一個瓦罐,倒滿牛奶,拿手試了試溫度,就放到了小山貓嘴邊。
小山貓早就餓壞了,它一會就喝光了牛奶。高興地說:“能吃奶,好!我這就去給你做個奶嘴兒。”
他拿一塊結實的布片卷成一個筒,裝在盛滿牛奶的罐子上,然後把布筒塞進穆耳嗦可的嘴裏。穆耳嗦可猛吸一大口,嗆得連連咳嗽。但它很快就適應了。穆耳嗦可10分鍾之後就吃飽了,它在給它鋪好的新床上縮成一團,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一周後,穆耳嗦可已經能熟練地舔盤子裏的牛奶吃了。4隻小腿也穩固多了,看起來它更像一隻家貓,一天天在地板上耍個不停。
岸得列齊沒事就和它逗樂子。但酷娜可仍然對它懷有戒心,但一直偷偷地監視著這個帶著異味的小家夥。但是沒過多久,酷娜可就接納了穆耳嗦可。
那一天,老獵狗正躺在長板凳下麵呼呼大睡,穆耳嗦可慢慢地走過去,偎著它的胸脯躺下了。酷娜可很喜歡穆耳嗦可這種舉動,於是它假裝沒有發覺,聽任這個小東西沒禮貌地闖進它的懷中。
從此,穆耳嗦可每當睡覺的時候,總要躺到酷娜可身邊去,毫不理會酷娜可對它佯裝發怒的低吼。它們倆很快就成了好夥伴,甚至在一個盤子裏擠著搶吃東西。
岸得列齊看著它們倆,欣慰地想:“理當如此!酷娜可會將善良忠誠的品性傳授給穆耳嗦可的。”
事實的確如此:小山貓在與自己的忘年交相處中,逐漸退掉了自己的野性,養成了不少良好品性,對主人同樣忠誠,對主人的指令同樣貫徹執行。
有時候,小穆耳嗦可會淘氣撒歡,它打碎瓦罐,把裏麵的奶吃個精光,要麼就去追逐那些雞。但隻要岸得列齊一聲怒喝,這個小搗蛋鬼立刻就知道自己闖禍了,就乖乖地趴下,然後拱起身子,滿麵慚愧地爬到主人麵前。岸得列齊卻從沒有用棍棒來教訓穆耳嗦可。
終生未娶,他全部的慈愛之心都奉獻給了動物們。無數的動物都經過他的馴養。他教給這些動物做它們最適合的事情。他知道訓練它們需要怎樣的耐心,但終能使它們變得有用。經過他馴養的動物,最後都成為他的好朋友和忠誠的夥伴。穆耳嗦可慢慢地長大了,岸得列齊開始教它做事情。
賣掉大山貓的皮之後,買了兩隻大山羊。那隻公羊生性倔強,動不動就翹著長胡須發脾氣,每次老人把它攆進羊圈都要費很大的勁。
他教酷娜可如何幫他放羊。而穆耳嗦可卻跟它的老主人形影不離,它也幫著老主人訓練山羊。每到傍晚,穆耳嗦可都幫酷娜可把跑進密林中的山羊追回來。
山羊一見到山貓就嚇得往回跑,酷娜可隻要引著它們走向回家的方向就行了,山羊就會順利回到圈中。
老酷娜可在這年秋天死掉了。打這時起,穆耳嗦可就接替了酷娜可在家裏的位置。酷娜可原來的活它全包攬了。另外,主人還經常帶它到森林裏練習追趕獵物。每當老人去村莊辦事,穆耳嗦可就留下來看家。
周圍村莊裏的人都知道了老人馴養了一隻山貓看家的事,他們都紛紛趕到老人家裏看新鮮。多年獨處,現在一下有這麼多人來看他,他特別高興。他讓穆耳嗦可表演各種動作給客人們助興。它是如此靈巧、機敏,而且聽話還有力氣,客人們看得津津有味,拍手稱奇。
穆耳嗦可大巴掌一揮,就把一根粗樹枝打斷了;它會把生皮用牙齒撕裂;它還到草叢中去追尋雲雀,雲雀剛從草叢中騰起身來,它就忽地一下把雲雀撲落掌下,但隻要喊一聲,它就會將雲雀又放掉。
有多少人都紛紛出高價買穆耳嗦可。但都搖頭拒絕了。岸得列齊對自己馴養出來的小山貓視若珍寶,說什麼也舍不得和它分開。
突然闖進的商人
3年以後,一個悶熱的夏日黃昏。一輛兩匹馬拉著的大馬車,正行駛在通向岸得列齊家的小路上。趕車的人穿著緊身衣服坐在車轅上。緊挨著他坐著的,是一個穿大衣、戴禮帽的人。大車尾部捆著一個大鐵籠子。
大馬車抵達破舊的柵欄前,趕車人勒住了馬,然後他想下車去推開柵欄院門。這時,一隻大山貓從木屋頂上詭秘地跳了下來。大山貓接連輕跳兩下,就到了柵欄旁邊,它騰身一躍,輕盈地越過了高高的籬笆牆,突然出現在趕車人麵前,趕車人被嚇了一大跳。
兩匹馬也被從天而降的大山貓嚇得魂飛魄散,慌忙向旁邊閃開,拉著車不顧一切地飛奔起來。穿大衣的那個人揮著手不知高喊了一句什麼。
岸得列齊聞聲走出木屋。他正看到那個戴帽子的乘車人一把奪過趕車人手中的韁繩,拉著馬轉過身在草地上繞了一個大圈。
岸得列齊立刻大喝一聲:“一邊去穆耳嗦可,別嚇唬客人。或許是新上任的長官來咱們這兒有事。”
穆耳嗦可乖乖地轉身跑進院裏,伸嘴在主人手上舔了舔,就溫順地臥在了他的腳下。
馬車又跑了回來。乘車人高聲嚷道:“趕緊把那個家夥趕走,要不然馬會被嚇驚的!”
岸得列齊低聲命令穆耳嗦可:“聽話,到屋頂上去!”
大山貓立刻沿著柱梁迅速地爬上了屋頂。
岸得列齊打開柵欄門。兩匹馬一邊向兩側張望著,一邊心驚膽戰地拉著車走進院子。乘車人跳下車,走向岸得列齊。
他用生硬沙啞的嗓音說道:“我叫亞戈步思,受一家私人動物園委派而來。我已經見識了您馴養的大山貓,果然不同凡響,的確可以稱得上是一隻神奇的大動物。您出個價吧?”
岸得列齊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裏,他被這人一串難聽的話搞得頭腦發暈。
亞戈步思見老人不出聲,他等不及地又強調了一句:“嘿,我問您話呢,這隻山貓您想多少錢出手?”
岸得列齊趕緊回答說:“我不賣,所有人都應該知道這一點,您沒聽說過嗎?”
“我是聽人們說過,說您不會賣掉它。但我卻不大相信!我可以出40盧布。”
岸得列齊驚慌地嘴巴張了幾下,他實在想不出什麼話來拒絕這位不速之客。
亞戈步思還在自己抬高著價錢:“那我出50盧布總可以了吧?”
岸得列齊心慌得兩隻腳在地上前後搓著,但光搖頭嘴裏不說話。
亞戈步思立刻轉頭吩咐趕車人:“依藩!卸車吧,給馬喂上飼料。咱們今晚就住這兒了。”
岸得列齊一下高興了:“好!請進屋吧!我馬上給您燒水泡茶!”
岸得列齊有他的打算:“這人口氣怎麼這麼橫!說要就得把穆耳嗦可送給他!這下好了:我可以一邊喝茶一邊給他解釋我為什麼不賣山貓了。”
亞戈步思又認真打量了一陣那隻跳上屋頂的大山貓,然後轉身徑直登上台階走進屋內。
茶很快就沏好了。岸得列齊站在台階上招呼他的寶貝:“來吧,進屋來喝茶吧!”
這下趕車人又不敢上前了——穆耳嗦可從屋頂上跳下來,又站在了它的主人身旁。
穆耳嗦可經過3年時間的猛長,現在已經很大了。從頭到尾得一米多。它的個頭甚至超過了它的媽媽。如果它站著挺起腰來,那就看著更高大了。它嘴角兩腮長滿了胡須,尤其幾根硬硬的髭須向兩邊威武地支棱著,兩隻耳朵上各有一撮漆黑的耳毛,更為它的臉增添了幾分凶相。黑灰色毛皮上,綴滿了異常醒目的棕褐色斑點,除外沒有一撮雜毛,這就非常珍稀了。
岸得列齊麵帶微笑,輕拍著大山貓的臉說:“乍一看它挺凶的,其實它性格蠻溫順的!穆耳嗦可,你到森林裏去吧!你也該去打獵了,我召喚你時,你就回來。”
穆耳嗦可帶著滿肚子不高興走向森林。
有客人來訪,它總是不願意把主人一個人留在家裏。而且這兩個人看起來似乎不懷好意,它就更不放心了!穆耳嗦可這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種怪模怪樣的人呢!
但是,主人的命令是不可違抗的。穆耳嗦可縱身一躍,高高地跳過了柵欄,很快在森林裏消失了。
岸得列齊給客人沏上茶,沒等他們說話,他就自己開口說起來:“你們別不高興先生們,我年紀大了,這你們也清楚。而且我還有病在身。如果不是穆耳嗦可給我看家望門,我就無法幹活。我現在是一刻也離不開它呀!”
岸得列齊說的句句是真話,字字是實情。這幾年來他的頭發都白很多了,似乎更加衰老了。而且還有嚴重的風濕病,也使他飽受痛苦。但是亞戈步思是個不講道德的商人,他從來沒有情義可講,更不會去主動解決別人的困難,他眼裏隻有一個目標:一定得到大山貓。
他耐著性子軟硬兼施跟老人磨,並特別提醒岸得列齊,他可以出比別人高出很多的價碼。從而使老人認可:除了把大山貓賣給他,沒有別的選擇。
但亞戈步思白磨了半天嘴皮子。最後,他皺著眉頭說:“看來您是鐵了心了,就死活不賣這隻山貓嘍?”
岸得列齊毫無商量餘地說:“你就打死,我也不會賣掉它!它在我眼裏不是動物,而是最好的夥伴,甚至就是我的孩子。”
亞戈步思一把將椅子提起,“哢嚓”一聲墩在地上,突然轉話題問道:“那讓我們在哪兒睡呢?”
岸得列齊回答說:“那請跟我來吧!”說著領著客人來到木床邊,他誠摯地說:“這兒比較幹淨。我一會鋪上羊皮大衣,過後再給你們拿個東西當枕頭。”
岸得列齊斷然拒絕了客人之後,心裏隱隱有些不好意思。這樣他盡力把客人招待好一點。他取出一堆舊衣服,從中間找出一張麅子皮,這就是3年前被穆耳嗦可的媽媽咬死的那隻麅子的皮,它非常柔軟。
把毛皮絨毛朝上折疊成一個枕頭形,放在亞戈步思的床上頭。
亞戈步思賭贏了
在來岸得列齊家商量買山貓之前,亞戈步思曾經跟上司打賭說,他肯定能把大山貓買到。現在看岸得列齊斬釘截鐵的堅決態度,亞戈步思這個賭輸定了,他感到被挫傷了自尊。這還怎麼可能睡得踏實呢!
亞戈步思雖然在俄羅斯生活了幾十年,但還是美國人的稟性。他喜歡冒險,總愛在不可預測的事情上和人打賭,而且縱然經曆過很多困難和障礙,但他一直是常勝將軍。
亞戈步思工作的動物館就設在娛樂場附近。當地人習慣稱這個動物館為動物園。兩天以前,動物園主管找到亞戈步思,興奮地告訴了他一個在城裏傳開的好消息:附近森林裏有個老護林員叫岸得列齊,他馴養的那隻野生大山貓簡直像人一樣聽話。
主管最後特別指出:“據說這是一隻非常高大漂亮的大山貓,如果咱們能搞到這隻動物就好了,肯定能吸引許多觀眾來咱們動物園。本來我想派你去辦這件大事,但怕你不敢應承這差事。人們都說這護林員和這隻大山貓感情可深呢!”
亞戈步思說:“放心讓我去吧!”說著把煙鬥放在嘴上,自信地吸了一口,又眯著眼睛慢悠悠地吐了出來。
主管意味深長地說:“我是怕你會白跑一趟。”
動物園主管對這隻大山貓覬覦很久了。現在隻是想用激將法,鼓勵亞戈步思想辦法把它買來。“就是那個護林老人用一百把鎖鎖著這隻大山貓,我也必須得到。”
亞戈步思果然受不住激將:“我們打賭?”
主管暗自得意:“終於上鉤了!”他故意大聲說:“先生,隻怕你這熱臉貼到人家的冷屁股上,根本沒有用哦。”
亞戈步思火冒三丈:“你隻管說敢不敢與我打賭?”
主管聳聳肩膀:“樂意奉陪。”
於是打賭的事就這樣說定了。第二天一早,亞戈步思就急匆匆地趕往森林。
躺在木床上的亞戈步思,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總在想,明天兩手空空回去後,上司會用什麼方式來嘲諷和譏笑他。他兩手一撐爬起身來,嘴裏不由用英語罵著:“他娘的真叫窩囊!”然後又說:“這鬼天氣,悶熱得讓人沒法睡!我幹脆到外麵去睡得了。”
他抓來皮襖,又夾起麅子皮,走到了屋門外的門廊上。
東方的天際隱隱露出了魚肚白,已經接近黎明時分。亞戈步思苦苦地尋思著,怎麼樣才能把大山貓帶回去:“我動硬的,搶走大山貓?”他接著就嘲笑自己:“你手中啥也沒有,甭想弄走它。”
他想重新把麅子皮折疊平整作為枕頭,就用手撫摸著。但他的手卻摸到了幾個破洞。他仔細拿到眼前一看,發現獸皮是被散砂彈穿透的。
亞戈步思興奮地打了一聲口哨,然後說道:“毛皮上本該長著角的地方,卻沒有窟窿,那就是說這是隻母麅子嘍!這真是意外哦!這老頭竟敢打政府告示禁止獵殺的動物!”
他拿毛皮在手裏掂量著,腦子緊張地轉動著,很快就拿定了一個好主意。最後,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哈!這一場我又贏了!”
他隨後倒下,很快就睡著了。
一大早,亞戈步思就找到岸得列齊,指著手裏的麅子皮厲聲問道:“喂,您說說看,這是什麼呀?”
岸得列齊一下沒弄明白他說什麼:“您怎麼啦?”
“你還裝糊塗!這分明是母麅子的皮。是您用槍打的吧!這些洞眼就是散彈打穿的!”
岸得列齊心裏著急地喊:“瞎說,汙蔑!天大的冤枉啊!”
他急切地想對客人解釋清楚當時的情景,但一激動話就說不連貫了:“這是母麅子……老山貓看到了它……它在吃草……老山貓跳到它的身上……我開了槍……拿刀殺了山貓……它中了槍……”
亞戈步思打斷了:“別再編了!這種故事隻能騙騙小孩子,對我這明人眼人是沒有用的。我把這張皮拿到你主管部門那裏去,你不但要被罰25盧布,還要丟掉飯碗。這種事我非管不可。”
岸得列齊緊張地都快站不住了。他深知,對於護林員知法犯法破壞狩獵規矩,法院處罰起來是毫不留情的。現在關鍵是說不清楚:散彈是在山貓咬死麅子之後,開槍打山貓時打到麅子身上的。
良心天地可鑒,他自己這30年來的所作所為問心無愧。但是他無法設想,到了將會被人開除換下的地步,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他身上。
這時亞戈步思來了精神:“岸得列齊!趕快備好馬匹,咱們這就走吧!”
岸得列齊頓時癱坐在凳子上。亞戈步思死死地盯著老人,傲慢地吸著煙鬥。
忽然,亞戈步思轉過身來對岸得列齊說:“要不這麼辦,我給你兩條路:要麼把山貓賣給我,我替你隱瞞麅子的事;要麼你就等著被撤掉吧!那樣的話您照樣得跟大山貓分開,如果你再帶著這個危險的猛獸,沒人肯留您過夜。您自己選擇一條路吧,我給您兩分鍾時間!”
岸得列齊感覺自己被人點中了死穴。這兩種選擇在他腦海裏激烈地鬥爭著:把穆耳嗦可賣掉?不可以!我寧肯不要工作了。但真走到那一步,也仍然保不住穆耳嗦可。那必將還是孤孤單單一個人,找不到安身之地,隻能漂泊四方……
感覺自己的末日快到了。一旦離開他當做世上唯一財產的這座小木屋,他的生活將異常艱難。他束手無策,沒有其他辦法。
岸得列齊默默地盯著亞戈步思的臉。然後他走進屋裏取出獵槍,朝天上開了一槍。
趕車人牽著兩匹馬來到台階前說:“走吧!”
亞戈步思對岸得列齊說:“嘿,掌櫃的,拿著這30盧布,我不想白要你的寶貝。這是收據,你簽個字吧!”
岸得列齊內心充滿了悲憤:“我不要您的錢!”
這時,樹林裏飛出一群鶇鳥,“喳喳”驚叫著飛向遠處。與此同時,穆耳嗦可從樹林裏衝了出來。當放響那一槍的時候,穆耳嗦可還離得很遠,它聽到槍聲立刻就飛奔回來。它跑到跟前,高興得像小孩子一樣撲到岸得列齊懷裏。
岸得列齊摟著大山貓慈愛地撫摸著。然後走向鐵籠子,指著對穆耳嗦可說:“好孩子,到裏麵去!”
穆耳嗦可頑皮地跳上馬車,一擠身進了狹窄的籠門。岸得列齊把門“砰”一聲關上,就把頭轉向一旁。
他回身對亞戈步思懇求道:“你們可要對它好一點啊!”
亞戈步思痛快地回答說:“這您隻管放心!我們也會拿它當寶貝的。您有空也可以到那去看它。”
他告訴岸得列齊動物園的地址。岸得列齊跟著馬車來到門外,他一再叮囑穆耳嗦可保重、聽話,不要惹事。隨後,他悄然轉身回木屋去了。
岸得列齊在屋內狠狠地抓著那張麅子皮看了一會,然後一把扔進火爐裏,他沉重地坐在火前,陷入了極端痛苦之中。
身陷囹囫
穆耳嗦可悠閑地在籠子裏打著盹。因為是主人讓它放心躺在這裏的。它並不驚奇,因為它已經習慣了,主人經常會讓它在一個地方等他好長時間。一直等主人到了之後,它才能出去隨便玩。但是今天這事有些怪:主人並沒跟著,而這兩個運送它的人就是那兩個怪人。但穆耳嗦可並沒有太擔心:到時如果情況有變,我難道不能推開這小門,鑽出籠子,跑到森林去嗎?這沒問題。
亞戈步思一路催促著馬車飛奔,他怕不安分的大山貓會弄出什麼事來。馬上就到火車站了。聽到了火車“隆隆”的聲音,穆耳嗦可第一次感到了不安。它呼地站起身來,緊張地環視著圍觀的人,它在搜尋著主人的身影。
但始終沒發現主人。經過與火車站磋商,亞戈步思帶人將穆耳嗦可放進行李車廂。他們在運鐵籠進火車站的時候,一直加倍警惕,生怕惹出麻煩。
“嘩啦!”一聲,火車的刹皮鬆開了,火車徐徐開動了,發出“哢嗒哢嗒”的撞擊鐵軌的聲音。
穆耳嗦可知道事情不好了。它伸出爪子對著籠子的小門一陣亂敲,但門並沒被推開。它生氣地在籠子裏轉圈,不停地左右擊打,並用牙咬籠子上的鐵絲。但一切都是徒勞。籠子用鐵絲捆綁得嚴嚴實實的。穆耳嗦可絕望了——知道自己掉進了圈套!
它又用屁股猛力擠壓籠壁,直至全身都沒了力氣。它的雙眼在黑暗中冒著怒火。
經過16多個小時的顛簸,火車到達了城裏。穆耳嗦可一下感覺耳朵被喧囂、叫喊和轟鳴聲灌滿了,但它的內心仍然空空一片。亞戈步思又租了一輛專門運貨的大馬車,把大山貓運到了動物園。
穆耳嗦可又被換到了一隻新籠子裏,比原來那隻要寬敞很多。它立刻試探四麵籠壁的結實程度,看能不能逃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