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始終夾在這一類的“肉屏風”之間,在這一座滿是窄小房子的迷宮裏,踏著這一種滲出臭水的泥濘路麵前進。
到最後,杜克羅打定主意了,接著就站在一所外表頗為美觀的房子跟前,叫他全隊的人都進去。
歡會中的花樣是應有盡有的!延長到4小時,那10個海員都飽嚐了愛情和美酒。6個月的工資一下子花個精光。
在那家咖啡館的大廳子裏,他們以主人翁的姿態盤踞著,用一種惡意的眼光瞧著那些常來的普通顧客,這種顧客都坐在各處角落裏的那些小桌子上,那些沒有接著客的女招待當中便有一個做英國胖孩子打扮的,或者做音樂咖啡館的歌星打扮的,跑過去伺應他們,隨後就靠著他們坐下了。
每一個海員一走進來就選定了他的女伴,並且在整個晚會之中保留著她,因為平民是不喜歡變來變去的。他們把3張桌子並攏來,在第一次幹了杯以後,那個已經散了的雙行隊形,由於加入了和海員人數相等的女伴便擴大了一倍,眼下他們又在扶梯房裏重新整隊了。
到了那一長列由愛人們組成的隊伍湧進了那扇通到各處臥房的窄門時,每一級扶梯的木板上麵,都被每一對愛人兒的4隻腳長久地踏出許多聲響。
隨後,他們為了喝酒又下樓了,隨後又重新再上去,隨後又重新再下樓。
現在,他們幾乎全是半醉的了,高聲說話了!每個人紅著一雙眼睛,抱著心愛的人坐在膝頭上,唱著,嚷著,舉起拳頭敲著桌子,端著葡萄酒往嗓子裏直灌,毫無顧忌地把人類的野性撒出來。
在這些漢子的中央,綏來司丹?杜克羅擁著一個臉上發紅的高個兒女招待跨在腿上,熱烈地瞧著她。他醉得比其餘人都輕些,卻不是由於他喝得少些,而是由於他還懷著好些另外的念頭,他來得比較溫存,想著法子談話。他的種種意思現在有點不相連貫了,想起來的話忽然間又忘掉,以至於他不能正確地回憶起他本來想說的事。
他笑著,重複地說:“這樣,這樣……到目前,你在這兒有不少的時候了。”
“6個月,”那女招待回答。
對於她,他的神氣是滿意的,仿佛“6個月”這句話就是品行良好的證據,後來他接著說道:“你可喜歡這種生活?”
她遲疑著,隨後用忍耐的語氣說:“大家慣了,這並不比旁的事情討厭,做女傭或者做妓女,反正都是肮髒的職業。”
他的神氣仍舊肯定了這種真理。
“你是本地人?”他問。
她搖頭表示“不是”,沒有答話。
“你是從遠處來的?”
她用同樣的方式表示“對的”。
“那麼是從哪兒來的?”
她仿佛是在思索,像是回憶似的,隨後,喃喃地說:“從貝爾比尼央來的。”
他又很滿意了,並且說:“啊,這樣的。”
現在她開口來問了:“你呢,你可是海員?”
“對的,美人兒。”
“你來得遠嗎?”
“啊,對的!我看見過好些地方,好些海港和其他的一切。”
“你可是繞過地球一周吧,也許?”
“你說得對,或者不如說是繞過兩周。”
她重新又顯得遲疑起來,在腦子裏尋找一件忘了的事,隨後用一道稍許不同的,比較嚴肅的聲音問:“你在旅行中間,可曾遇見過許多海船?”
“你說得對,美人兒。”
“你可曾碰巧看見過‘順風聖母號’?”
他帶著嘲諷的笑容說:“那不過是上一周的事。”
她的臉色發白了,全部的血液離開了她的腮幫子,後來她問:“真的,的確是真的?”
“真的,正像我和你說話一樣。”
“你不撒謊,至少?”
他舉手了。“我在上帝跟前發誓!”他說。
“那麼,你可知道綏來司丹?杜克羅是不是還在那條船上?”
他吃驚了,不自在了,指望打聽到更多的消息:“你認識他?”
她也變成很懷疑的了。
“噢,不是我!認識他的是另一個女人。”
“一個在這兒的女人?”
“不,在附近的。”
“可是本胡同的?”
“不,另外一條胡同。”
“怎樣的女人?”
“不過是一個女人,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
“她想知道些兒什麼,那個女人?”
“她大概是找同鄉人吧,我怎樣知道?”
他們感到,猜到有點兒嚴重的東西快要在他倆中間突然披露出來了,為了互相窺探,他倆的眼光互相盯著了。
他後來說:“我可能夠看得見她,那個女人?”
“你將要和她說什麼?”
“我將要和她說……我將要和她說……說我看見過綏來司丹?杜克羅。”
“他身體可平安,至少?”
“正像我一樣,那是一個結結實實的漢子!”
她又不發言了,集中自己的種種思慮,隨後,從容地說:“它上哪兒去啦,‘順風聖母號’?”
“就在馬賽,還用多說。”
她忍不住了,突然做出一個吃驚的動作:“的確是真的?”
“真的!”
“你可是認識杜克羅?”
“是呀,我認識他。”
她依然遲疑不決,隨後很慢很慢地說:“好呀,這好呀!”
“你有什麼事要找他?”
“聽我說,你可以告訴他……並沒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