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鈴子一響可把他救出來了。原來那是一個到他們家裏吃夜飯的朋友。倭雷依太太把情況告訴了那個朋友。至於再買新傘,那算是拉倒了,她的丈夫再也不會有好傘用。
那個朋友對她講道理:“那麼,太太,他的衣裳豈不斷送了,衣裳當然比雨傘更值錢。”
那個矮小婦人依然是氣憤憤的,她說道:“那麼他隻準用廚房裏用的雨傘,我沒有新綢傘給他。”
聽見這種意思,倭雷依生氣了,他說:“那麼我就辭職,我!我是決不肯拿著廚子的雨傘到部裏去的。”
那位朋友接著說:“拿這個去換一塊傘麵吧,那並不很貴。”
倭雷依太太依然是憤憤不平的。她喃喃地說:“至少也要8個法郎才能換麵子。8個加從前18個,一共是26個!花26個法郎買一柄雨傘,真是發癡!是胡鬧。”
那位朋友是一個可憐的小資產階級,忽然得著一種靈感,他說道:“您讓保險公司賠償吧!隻要這損害是在您家裏發生的,公司應當賠償燒了的東西。”
聽到這種主意,矮小婦人的怒氣完全平息了,她思索了一分鍾,就向丈夫說道:“明天,你在到部裏以前,先到慈愛保險公司叫他們驗明這柄雨傘的情況,再要求賠償。”
倭雷依跳起來說道:“算什麼話,我這一輩子也不敢去!那18個法郎是丟定了的,沒有什麼可說,我們不會因為這就送了命的。”
第二天,他攜著手杖出門了,幸而天氣晴朗。
倭雷依太太獨自坐在家裏,對於18個法郎的損失依然無法自慰。她把雨傘擱在飯廳的桌上,自己從四麵瞧了一周,卻得不到一個解決的方法。
保險賠償的念頭時時刻刻回到她的心上來,不過,保險公司那些接待顧客的先生們的帶有嘲笑意味的眼色,也是她不願意去領受的,因為她一到社會上總感到畏怯,所以在必須和陌生人談話的時候,她一出場就弄得手足失措,她臉上可以毫無來由地紅起來。
然而這18個法郎的損失使她肉痛得像是被人割了一刀。她不想再去轉念頭了,不過這損失卻始終沉痛地捶著她,怎樣辦呢?光陰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了,她簡直打不定主意。隨後忽然如同懦夫變成了勇士似地,她得著她的解決方法了。“我一定去,去了再說!”
不過應當在雨傘上花點工夫,使它所遭的災害更為嚴重一點,那麼她所提的主張才容易得到支持。於是她從壁爐台子上取了一根火柴,在傘骨之間把傘麵燒去手掌大小那麼幾塊。然後仔仔細細地把剩下的綢傘麵卷起再用橡皮圈箍住,自己披上圍巾,戴上帽子,提起快步走下樓去,向著保險公司所在的黎伏力街走。
不過她越是走得和公司相近,她的腳步越發慢下來。自己怎樣去說?旁人怎樣來回答她?
她在黎伏力街注意房屋門牌的號數了。保險公司和她相距還有28家。很好呀!她可以思索。她越走越慢了,突然發起抖來。
原來她走到公司門前了,門上金晃晃的幾個字標著:慈愛火險有限公司。
已經走到了,好快!她停了一會,又發愁又慚愧,走過去,又走回來,隨後又走過去,走回來。她終於暗自默想:“然而我應該進去。早到一點總比遲到一點好些。”
不過走進那棟房子裏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心正狂跳著。她走到了一個寬大的廳子裏了,廳子的周圍有許多窗口,每個窗口裏麵隻看見有一個人露著腦袋,身材以及其他部分都被一道格子牆遮住了。
一位先生手裏拿著許多紙片在廳子裏經過。她停住腳步向他羞怯怯地低聲問道:“對不起,先生,哪兒是顧客要求賠償燒毀了物件的地方,您能夠告訴我嗎?”
他大聲回答:“在二樓靠左首。”
“損失”這兩字,更使她害羞了,她很想逃走,預備什麼話也不說,甘願犧牲那18個法郎。但是想到這個數目,她的勇氣又上來了一點,她上樓了,一麵喘著氣,走一步停一下。
在二樓上,她瞧見了一張門,她叩門了。裏麵有人清朗地喊著:“請進來。”
她進去了,看見那間大的屋子中間,有3位氣概莊嚴身掛勳表的先生站著說話。
其中有一位向她問:“您有什麼要求,太太?”
她找不著她的字眼了,吞吞吐吐地說道:“我來……我來……為的是……一件火災的損失。”
那位先生恭恭敬敬指著一個位子請她坐下一麵說道:“請您費心坐一會兒,我立刻和您談話。”
他依然轉身向著那兩位先生繼續談話了,他說:“先生們,超出40萬法郎以上的數目,本公司自信對於二位是不受約束的。我們不能承認您二位這種追還原數的要求,使我們格外多付10萬。並且估價……”
那兩人中間有一個把他止住說道:“這就夠了,先生,法院將來會作決定,我們此時隻有告辭吧!”
於是他們恭恭敬敬行了幾次禮便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