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重新又笑起來了。
“我一定給您一份小賬。”
列車“嗚嗚”地叫了,速度漸漸地減慢了。他們在一個被火燒毀了的車站前經過,列車隨即便完全停住了。
德國人打開了車廂的門,隨即抓住了杜步伊先生的胳膊向他說:“您去替我跑腿吧,快點,快點!”
有一隊普魯士兵在這車站上駐防。另外又有好些在沿著月台上的木柵欄外麵站著看。車頭已經嗚嗚地叫起來預備開車了。
這時候,杜步伊先生突地向月台上一跳,盡管站長做了好些手勢,他連忙跳進這輛客車的一個鄰近的車廂裏了。他獨自一個人了!他解開了坎肩的鈕子,心房真跳得厲害,於是又喘著氣去擦額上的汗。
列車又在另一個站裏停住了。那個軍官忽然又在杜步伊先生的車廂門口出現並且要進來了,立刻那兩個被好奇心驅使的英國人也跟著他都上來了。德國人在法國人的對麵坐下,始終帶著笑容:“您剛才不肯替我去跑腿。”
杜步伊先生回答:“不肯,先生!”
列車又開動了。
軍官說:“那麼我剪您的胡子來裝我的煙鬥吧!”
於是他向著他麵前的這一位的臉伸過手來。兩個英國人始終是鎮靜自若的,都目不轉睛地瞧著。
德國人已經抓住了他嘴唇上的一撮胡子拔起來,在這當兒,杜步伊先生隻反手一下就托起了德國人的胳膊,抓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推倒在座位上。
接著,他氣得發狂了,鼓起腮幫子,圓睜著兩隻冒火的眼睛,一隻手始終扼住他的嗓子,另外一隻手握成拳頭開始憤不可遏地向他臉上打個不停。
普魯士人猛力掙紮了,想去拔自己的刀,想箍住這個壓在自己身上的對手。但是杜步伊先生用自己那個大肚子的重量壓住了他,並且打著,不停手,不換氣,也不管什麼地方,老是打著。血出來了,那個嗓子被扼的德國人隻是幹喘氣,咬牙切齒,極力想推開那個氣得發狂對他亂打的大漢子,但是毫無用處。
兩個英國人為了看得清楚一些,已經都站起並且走到跟前來了。他們都挺直地站著,滿腔的快樂和驚奇,預備從這兩個打架的人當中,各選一個來賭勝負。
最後,杜步伊先生被這樣一個勁的死鬥弄乏了,他忽然站起來,一言不發地重新坐到了原來的座位上。
那個普魯士人被驚惶和疼痛弄得一直摸不著頭腦,所以並沒有對杜步伊先生撲過來,後來在緩過氣來之後他才說:“倘若您不肯用左輪手槍來和我決鬥,我就要宰掉您!”
杜步伊先生回答:“隻要您願意。我完全同意。”
德國人接著說:“我們立刻就要到斯特拉斯堡了,我可以找兩個軍官來做公證人,在這趟車子離開斯特拉斯堡以前,我是來得及的。”
像火車頭一般呼嘯的杜步伊先生,向那兩個英國人說:“您兩位可願意替我做公證人?”
他們倆齊聲用英國話回答:“Oh!yes!”
列車停住了。
在一分鍾之內,這普魯士人找到了兩個帶著左輪手槍而來的同事,於是這一幹人都走到了城牆底下。
兩個英國人不停地拿出表來看,提快了腳步兒,匆匆地預備一切,他們怕的是耽誤時刻,趕不上坐著原車趕路。杜步伊先生從來沒有用過手槍。現在卻讓公證人把他牽到一個和對手相距20步的地點了。
有人問他:“您預備好了嗎?”
他口裏正回答:“預備好了,先生。”
眼裏卻看見了那兩個英國人中間的一個已經撐開了雨傘為自己遮住陽光。一道聲音發出了命令:“放!”
杜步伊先生不等瞄準,信手放了一槍,後來莫名其妙地望見那個站在他對麵的普魯士人搖晃了一兩下,接著就伸起了兩隻胳膊,直挺挺地撲著倒在地上了,他已經打死了他。
一個英國人喊了一聲“Oh”。這聲音因為喜悅,因為使他滿足了好奇心又因為快活的沉不住氣而發抖。另一個英國人本來始終握著自己的表,這時候挽著杜步伊先生的胳膊,用體操步兒拉著他向火車站走。
第一個英國人,雙手握著拳頭,雙臂夾住身體跑著,一麵用法國話數著步兒。他們3個人雖然都是大肚子,卻並做一排用快步向前直跑,仿佛是一張滑稽日報上的3個滑稽角兒。
“1,2!1,2!”
列車開動了。他們都跳到了車上。這時候,兩個英國人都摘下了他們頭上的旅行小帽舉在空中,接著就大聲喊了3次:“Hip,Hip,Hip,Hurrah!”
隨後,他們挨次莊重地向杜步伊先生伸出右手,握手之後就折轉了身軀,仍然一個挨一個地坐在他們的角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