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幾歲的索菲婭,哪裏還在乎川島與她同床與否,自然一切信以為真。
誰知,上帝故意與川島過不去。半年前,他忽然發現自己常有劇烈胃痛發生,經仔細檢查後,被確診為胃惡性腫瘤,無法醫治。這一打擊對他又是無法言喻的,他痛恨上帝為什麼這樣不公平?給他的生命設置了這麼多災難。於是,他又一次走遍美國各大名牌醫院,希望能推翻腫瘤的診斷。然而事實就是事實,每回複查都是再次確認,而且,也都同樣表示束手無策。川島絕望中想起了程少仲,他盡管把他視作仇人,但對中醫中藥的崇拜,使他對他又產生了很大的期望值。他僥幸地認為也許這個中國仇人會幫他的忙——他知道中國杏林給仇人治病也一絲不苟的規矩,也知道對付中國仇人該怎麼做。但對索菲婭沒有透露自己的想法,隻是有意無意地把話題往程少仲身上引。索菲婭便想起程少仲在北京治愈過胃腫瘤患者,建議川島去找程少仲試試。川島故意表示擔心程少仲挾私拒診。索菲婭堅決否定了他的多疑,便向在英國的兒子打聽到程少仲的下落(這個關係是程杏陵首先給索菲婭寫信恢複的),索菲婭
對川島的感情雖然早已因川島的不軌而降至婚後的最低點。但畢竟與他半世夫妻,又有了一雙已經成人的兒女。加上受不了川島那被病痛折磨得完全走了形的可憐相,就讓程杏陵設法同詹姆斯請了假,一同與她陪川島來華求診。她多年未見程少仲,也很想他。所以,她覺得治不好川島的病,來看看程少仲也是值得的。
為了保證程少仲不拒絕他的求診,川島不打算一開始就把梅毒的事都如實講出來。因為他怕程少仲麵對雙重難題望而卻步,最後連惡性腫瘤也治不成了。現在,對於他川島,首要的是活下去,這就要先解決胃腫瘤問題。因為按美國各大醫院估計,他不出一個月就會徹底不能進食,那就意味著死神的快速降臨。而梅毒處於第三期發作前的潛伏期,暫時還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也還能堅持控製讓第三期晚發作。所以,他要把梅毒的事情放在腫瘤解決之後再提出。而且,為了讓程少仲無法推脫,他又特地出錢,請《星島日報》記者來做專題采訪,以此造成世人矚目的氣氛,給程少仲和這個國家的有關部門施加境外輿論壓力。
川島以為自己的計劃是周密、嚴謹的,也是具有鮮明大和民族風格的。他雖是來乞求他的仇人救命,但也要認真與仇人鬥法,以便不丟麵子。治好病,獲勝者當然是自己;治不好病,獲勝的還應是自己!程少仲能救活他的命,他借新聞媒體好好吹捧程少仲,讓程心裏感激他;程少仲救不了他的命,他讓新聞媒體好好出他的醜,自己臨死能抓個老仇人墊背,死也就可以瞑目了!總而言之,上帝虐待他,讓他得此惡疾,他也不能便宜了上帝的寵兒程少仲這個老仇人!起碼要把這惡疾的苦惱分給他一半——巴嘎丫魯!
六
沒等程杏陵把話說完,他的臉上叭的一個脆響,程少仲的巴掌已經重重落了下來。
四十多歲的程杏陵,一直接受著西方民主意識的熏陶,對中國父道尊嚴的封建特權可以說心中毫無感覺。因此,突然挨了父親一巴掌後,驚愕得完全呆住了。他不理解作為高級知識分子的父親今天怎麼會如此野蠻。
何若菡趕緊把程杏陵拉到上房程少伯的書房裏,安慰他說:“你爸爸脾氣不好,你不要往心裏去。”
程杏陵不服氣地說:“他脾氣不好不幹我的事,可他的野蠻讓我很氣憤,我為有這樣的父親感到恥辱!”
從西廂房追出來的程少仲聽得一清二楚,便大嚷:“好小子,你為我這樣的父親感到恥辱。對,你現在翅膀硬了!而你父親又成了右派分子,你是應該恥辱,那你為什麼還回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