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中醫不死! (2)
連續幾場大雨過後,雁棲河水難再平靜,原來一起一伏的流波,隻在遇到阻攔時才泛起浪花。現在,不知什麼時候,河麵一下子綻滿白色的浪花。而且簇簇都是泡沫飛濺,像一群失態的醉漢擁擠著、嬉鬧著、廝打著、咆哮著,攪得滿河的波濤跌跌撞撞、大起大落,也便發出少有的轟鳴,形成一種聲勢浩大的狂躁,把河麵上的橋樁也撞得東倒西歪。有些橋板甚至被暗湧掀翻,逐波而去。
天依然陰,雲沒有了往日那富有詩意的安詳與寧靜,一堆堆都黑著臉,像一群披頭散發的婆娘,張狂地竄來竄去。一會兒翻上高空,擠成一團,亂作一團。一會兒墮到河麵,東一頭,西一頭,像一群鬼影兒,忽聚忽散。
韓玉蔦望了望這充滿陰霾的天,有些擔心地說:“不然,今天就別走了,等天好了再說?”
“不!”程少伯堅定不移地說,“今天一定走,再多等一天,我也受不了啦。”“那長老那邊?”韓玉蔦有些猶豫地問。“不要告訴他。我們進京告他兒子的禦狀,讓他怎麼說話?”程少伯說。
“哈哈,少伯!你背後如此看不起我!”智遠長老突然出現在程少伯夫婦麵前,他顯然已經聽到程少伯的話,“你們進京告我兒子的禦狀,我舉雙手讚成。正好,我早就想到北京你們家裏串串門兒,這回我陪你們去,到法庭上也是個證人。”
“可您這麼大年紀……”程少伯仍有些猶豫。“我年紀大不假,可身子骨兒結實,比你強。”智遠長老說,“你是不是不願讓我到你們家串門兒呀?”這樣一說,程少伯就沒法再多做勸阻,隻好由他。三人便步出道觀,同下山來。正巧肖天勇領人到閭陽山伐木工地檢查煉鋼用燒柴砍伐情況,雙方不期而遇。
“少伯大哥,我正想找你!”肖天勇首先打招呼說,“現在全鎮男女老少都動員起來,大煉鋼鐵。少年學羅成,男人學趙子龍,婦女學穆桂英,老人學佘太君和老黃忠,你和大嫂是不是也要做些貢獻哪?”
“等我進北京回來再說吧。”程少伯將對肖天勇背後詆毀他的不滿,直接表露出來。
“進北京?”肖天勇一聽程少伯要進北京,又見他對自己滿臉不高興,便酸溜溜地說:“進北京,見了毛主席,您可得嘴上留情,給我們留口飯吃呀。”
“我是有啥說啥。”程少伯看也不看肖天勇,邊走邊說,“不會像有人那樣無中生有。”
“什麼意思?”肖天勇聽程少伯語氣不對,便上前一步攔在路上,“請你把話說清楚。”
程少伯早就聽得許多肖天勇仗勢欺人的事,對他小人得誌的嘴臉也早就心存憤懣,現在見他如此無禮,自然更是十分生氣,便毫不含糊地說:“你讓我把話說清楚,我也明人不做暗事,你對我向毛主席反映修水利耽誤了藥田管理不滿,就無中生有誹謗我敲詐日本人的錢。你身為黨委書記,這樣明目張膽報複提意見群眾,我非告你不可!”
“你真要告我?”肖天勇立即猙獰起來,“你們家的右派分子不老老實實接受改造,跑到哪兒去了?嗯?肯定是你指使他外逃了!這件事沒查明之前,我不許你進北京!”
“程少仲的事,你去找他,進北京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程少伯說完甩開大步就走。
“好!你等著!”肖天勇望著程少伯的背影兒,悻悻地說,“在這一畝三分地上,你想和我過不去,我看你是不識抬舉!”回過頭,與身邊的秘書肖旺祖低聲耳語了一會兒,肖旺祖應聲點頭而去。
五
程少伯搬到純陽觀才不到一個月,藥王廟鎮前街、後街就矗立起許多土法煉鐵的小高爐群。村頭路旁,凡是空曠的地方,便聚集了許多人在大煉其鐵。他們將嫩枝樹條紮成樹圈兒,往耐火磚砌成的爐基上一放,裏外用黃泥一糊,一層層堆上去,就是土高爐。將礦石投進去,下麵用木材燒起來,就是煉鐵。這支煉鐵隊伍,確如肖天勇說的那樣,男女老幼都上了陣,許多藥房、商店、學校的職工也都停業出動了。程少伯和韓玉蔦也看到了程杏英的身影,她正忙於往火中添木材。昨天晚上,程杏英母女上山時,他們也已經商量過,既然農村一天變一個樣兒,今天高級社,明天人民公社,後天又大煉鋼鐵,每天鬧哄哄不得安寧,一家暫時還搬回北京去算了。今天程少伯與韓玉蔦先走。過些天,程杏英安排好若西和家裏的後事再與何若菡一起走——程少仲那天沒與方誌武多做計較,取了程少伯留存的另一份《驗方》及其他論著的文稿就反身下了山,直奔廣寧縣乘火車去追趕程杏陵,至今沒有回來。很可能與程杏陵一起,從廣州番禺的秘密通道出境了。所以,讓何若菡一個人留在藥王廟也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