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愛的主人(2 / 3)

改變這一切,猶如使生命倒流,而此時它已不再有青春的柔性,身上的纖維變得粗糙多結,經緯變成堅硬不平的組織,精神外貌堅硬如鐵,生活本能與原則固定下來,成為習慣、謹慎、厭惡與渴望。

處於此種新的定位,環境又在敦促它,激勵它,把堅硬的它軟化,使其更趨合理。不錯,威頓?司考特就是這支配之力。他已進入白牙的內心深處,滿懷仁愛地將其生命潛能觸發,而這些潛能本已枯萎,幾近死亡。其中一個潛能便是愛,它將喜歡取代,而後者在它與神的交往中,一直是至高無上的情感。

但是,愛的感情不是在一日之內產生的。它始於喜歡,又是在喜歡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雖然白牙沒有被鏈子拴著,但它沒有跑,因為它喜歡這個新主人。這當然比生活在史密斯的籠子裏要好得多,而且有一個新主人也是必要的,也是它的本性所需要的。

當初它沒有回到荒野,明知挨打仍然跑回薩蒙?托古的身邊,這足以說明它對人的依賴性。當那次漫長的災荒過後,薩蒙?托古的村子裏又有了魚可吃時,它又從荒野裏回來,這再一次證明它對人的不可根除的依賴性。

因為它需要人,也因為在威頓?司考特和美人兒史密斯之間,它更喜歡前者,所以它留了下來。為了效忠主人,它主動承擔了保護主人財產的職責。當主人的狗睡覺時,它就在小木房子周圍徘徊。當然,最初的夜間來訪者在威頓?司考特出來解圍之前,隻能用棍棒自衛。

不過白牙很快學會從腳步和舉止分辨誰是賊誰是好人。若是來訪者,總是腳步聲音大,直衝著小木屋門口走去,然後主人開門接待他。雖然它警惕地盯著他,但他不管。而對那種走路躡手躡腳,在小木屋周圍繞來繞去,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的人,白牙絕不客氣,來者就會嚇得趕緊逃跑。

威頓?司考特承擔起拯救白牙的任務——或者更確切地說,把人類從他們對白牙所犯的罪過下拯救出來。這是一個原則和良心的問題。他認為被搞壞了的白牙是人類欠下的一樁債務,這必須予以償付。所以,他特地對這隻鬥狼表示特別的仁慈。每天他都堅持愛撫白牙,而且堅持到最後。

起初,白牙對他的愛撫有疑心,有敵意,後來變得喜歡這種愛撫了。但有一件東西它永遠也擺脫不掉——它的嗥叫。它從愛撫開始就嗥叫,直至愛撫結束。但是它的嗥叫卻使用了一個新的聲調。

陌生人聽不到這種聲調,而白牙對陌生人的嗥叫是一種原始野蠻的展示,使人心煩,令人毛骨悚然。但是白牙從它第一次在幼狼時期的巢穴裏發出的小小的、憤怒的、粗糲的刺耳聲起,好幾年來一直發著凶惡的聲音,因此它的喉嚨已經變得結構粗糙了,隻能發出刺耳的聲音,它不能軟化那種喉嚨的聲音以表示它所感到的溫和。

但是威頓?司考特的耳朵和同情心卻非常好,能夠聽得出這種新的幾乎是淹沒在凶惡之中的聲調——這種聲調是一種低哼,是對滿意的最不明顯的暗示,隻有他能聽出來。

隨著一天天過去,這種由喜歡到愛的演變越來越快。白牙自己也明白,雖然在其意識裏它並不知愛是什麼。它覺得愛是一種生命的空虛,一種滿懷渴望,十分痛苦的空虛,這空虛呼喚著充實。它苦惱不安,唯有新神出現才覺放心。這時愛便給它以快樂,以狂放激動的滿足。但神一離開,它又會心煩意亂,心中的空虛油然而生,壓迫著它,渴望不斷折磨著它。

白牙正在發現自己。盡管它已入成熟之年,鑄就了野性的剛硬,但生命機能還在不斷發展。奇異的感覺,罕見的衝動,正在它身上萌發。過去的行為準則在發生變化。以往它喜歡獲得舒適,消除痛苦,不喜歡困難麻煩並采取相應的行動。

可現在不同了。因為產生了新的感覺,它常為了神寧可選擇困難麻煩。因此,清晨時它不是四處漫遊覓食,或趴在暗角裏,而是在毫無生趣的屋門階等待數小時,以求見神一麵。夜晚,神回家時,白牙便離開它在雪地裏挖出的暖和的窩,以便讓神撫摸一下,問聲好。為了和神在一起,得到他的撫愛,或陪他到鎮上,即便肉食它也會放棄。

喜歡已經被愛代替。愛已經在喜歡從未到達過的心底紮了根,在那裏滋潤生長。受之滴水,報之湧泉。這主人是一個真正的神,一個愛神,一個散發著溫暖與光芒的神,在這光芒的照射之下,白牙的本性在開放,就像鮮花在陽光下開放一樣。

但是,白牙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它已經老了,性格已經定型,不會用新的方式表達自己。它非常沉著冷靜,安於獨處。它早就養成了冷漠和憂鬱的性格,對事常持保留態度。它有生以來從未“汪汪”叫過,現在也不會用“汪汪”叫來歡迎主人。

它不會熱情洋溢地或是傻裏傻氣地表達它的愛,它從來不跑上去迎接主人,總是站在一定的距離等著,但從不離開那裏。它的愛帶有崇拜的性質,一種無言的崇拜。它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主人的每一個動作,以此來表達它對主人的愛。

有時主人看著它,跟它說話時,它也會做出一些很不自然的反應,那是因為它處於想表達自己的愛但又不知如何表達的矛盾之中。

它學會了在許多方麵使自己適應新的生活方式。它知道它必須不碰它主人的那些狗。然而,它的支配的天性還是要堅持自己的權利,因此它首先打敗它們,使它們承認它的優越和領袖地位。這一點做到了,它就不找它們的麻煩了。當它走過來、走過去或走在它們中間時,它們都給它讓路;當它堅持它的意誌時,它們都服從。

它以同樣的方式開始容忍馬特——把他看做它主人的一件財產。它的主人很少喂它,馬特喂它,這是他的工作;然而,白牙憑直覺推測它吃的是它主人的食物,因此是它主人由別人代理來喂它。

馬特想把它套上挽具,使它與別的狗一道拉雪橇,可是馬特失敗了。直至威頓?司考特把挽具套在白牙身上,使它幹活,它才接受了。它把主人的意旨理解為:馬特必須駕馭它,使它幹活,就像他駕馭主人的其他的狗,使它們幹活一樣。

克朗代克的雪橇與馬更西河的平底雪橇不同,它們下麵安有滑橇。趕狗拉車的方式也不一樣,它們不是組成一隊扇形,而是一隻接一隻,成為兩縱列。在克朗代克,領頭狗名副其實,既最強壯又最聰明,全隊狗無不服從害怕。因此白牙必然很快取得這一地位,哪怕低一點的地位它都不滿足,馬特遇到不少麻煩後才明白。

白牙自己選定的這個位置,經過實踐,馬特大罵一通之後,隻好照辦。可盡管白牙白天拉雪橇,晚上仍堅持守衛主人的財產,所以無時不履行職責,保持警惕,忠心耿耿,是一隻最珍貴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