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 方(1 / 2)

南 方

白牙在聖弗蘭西斯科走下汽船上岸,它感到非常吃驚。在它的內心中,在它的任何推理過程或意識行為中,它早就把力量與神的頭腦聯係起來。

當它走在聖弗蘭西斯科泥濘的人行道上時,白人似乎從未像現在這樣是了不起的神。它所了解的小木屋被高聳入雲的大廈所替代,大街上擠滿了危險的東西——運貨車、馬車、汽車、高頭大馬奮力拖著的卡車、巨大的纜車和電車叭喇鳴叫著,發著鏗鏘聲在街道中間駛過,用尖銳的叫聲表示逼人注意的威脅,很像它所熟知的北方樹林裏的山貓。

所有這些都是力量的表現。人通過這力量,很久以來就以他對世界的主宰地位進行統治和控製,來顯示自己。這力量是巨大的,驚人的,白牙感到愕然、恐懼。小時候它第一次從荒野來到薩蒙?托古的村莊時,它感覺自己很弱小。

現在雖然已經成年,身強力壯,它還是覺得自己很弱小。而且這裏有這麼多人!擁擠的人群把它弄得頭昏腦漲,街道上的隆隆聲沉重地撞擊著它的耳膜,川流不息的人群車馬使它感到茫茫然。現在它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主人。它緊緊跟在主人的身後,無論如何也要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可白牙將要看到的,是城市最可怕的景象——這經曆猶如一場噩夢,虛無縹緲,十分恐怖,在其夢中久久縈繞。它被主人放進行李車廂,用鏈子拴在一角,周圍堆滿了皮箱和旅行袋。這兒由一個矮胖結實的神分管,他吵吵嚷嚷,把各種箱子拋來拋去,從門口拉進來堆上,或者拋給門外等著的人,撞得“砰砰”作響。

白牙被主人丟棄在這地獄般的行李堆裏,或至少它是這麼認為的,直至它嗅出主人的帆布袋也在同一車廂裏,這時它便擔負起了保護它們的任務。

“你總算來了,”一小時後威頓?司考特出現在門口時,負責這節車廂的神大聲叫道,“你那隻狗不讓我碰你的東西。”

白牙從車廂出來,它又吃驚了,那噩夢般的城市已消失。先前,它覺得車廂不過像房子中的一間屋,剛進去時還在城市當中。過一段時間城市就不見了,再也聽不見轟鳴的聲音。它眼前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色,陽光明媚,靜謐安然,令人懶洋洋的。可它沒時間為這一變化驚奇,而是很快接受了,像它接受神們一切無法理解的行為和表現一樣。他們總是如此。

這裏有一輛馬車在等待著。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走近白牙的主人。那女人伸開手臂,抓住了主人的脖子——一種有敵意的動作!威頓?司考特立刻掙脫那女人的懷抱,走到白牙身邊,白牙已經變成了一個咆哮的憤怒的惡魔了。

“沒事的,媽媽,”司考特一邊緊緊控製和安撫白牙,一邊說,“它以為您要傷害我,因此它不能忍受。沒事的,沒事的,它很快就會明白的。”

“隻有當他的狗不在身邊的時候,我才可能被允許愛我的兒子。”她大聲笑了起來,雖然她已經被嚇得麵色蒼白,兩腿顫抖了。

她看看白牙,白牙還在咆哮、豎毛、惡毒地怒目注視著她。

“它會明白的,一定會的,用不了多久。”司考特說。

他輕聲跟白牙說話,白牙才慢慢安靜下來。然後,司考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說:“躺下,先生,你給我躺下!”

司考特早已教會它服從這個命令。白牙勉強躺下,滿臉不高興。

“現在可以了,媽媽。”

司考特朝媽媽伸出胳膊,眼睛盯著白牙。

“躺下!”他再次警告它,“躺下!”

白牙毛發直立但一聲不響,起來時半蹲著的身子這時縮了回去,眼見那敵意的行為在重複,可並不傷害,接著那個陌生男神的擁抱也是如此。衣物袋被放進了車裏,陌生的神和仁愛的主人跟著上去,白牙機警地尾隨其後,不時對奔跑的馬豎起毛發,警告它們有它在旁,坐在飛快的車上的那個神絕不能受到傷害。

15分鍾後,馬車轉彎穿過一個石頭入口,通道兩旁是拱形胡桃樹,相互交錯。路兩邊均為草坪,十分廣闊,其中不時可見高大粗壯的橡樹。不遠處是頗受日曬的幹草地,呈棕黃色,與這片細加照料的嫩綠草地恰成對照。草坪頭部,在第一個緩坡之上,有座門廊較深窗戶眾多的房子。

白牙沒有機會看到所有這些。馬車一進入這個庭園裏,它就立刻受到了一隻護羊狗的猛烈襲擊,那隻護羊狗眼睛明亮,鼻子尖尖的,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它站在白牙和白牙的主人之間,擋住了白牙的去路。白牙未發出任何警告,但是在它開始進行無聲的致命的衝鋒時,豎起了毛發。這次衝鋒沒有完成,它尷尬地突然停止,強有力的前腿猛然煞住了它進攻的勢頭,幾乎坐到了地上去。

因為它非常想避免同它正要攻擊的這隻狗接觸。這是一隻母狗。它的族類的法規在它們中間豎起一道障礙。對它來說,進攻它需要違反它自己的本能。

但是對護羊狗來說,情況可不是這樣。作為一隻母狗,它沒有這樣的本能。另一方麵,作為一隻護羊狗,它對荒野的本能的畏懼,特別是對狼的本能的畏懼,是非常敏銳的。對它來說,白牙是一隻狼,是遺傳的攫食動物;從羊群第一次被放牧並由它的某個模糊的祖先保護時起,狼就捕食它的羊群。所以,當它停止對它的衝鋒,竭力避免同它接觸時,它卻向它撲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