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座拿破侖半身像(2 / 3)

“或許,當時他無意中碰到其他的人一時慌了神,甚至他在做什麼,他都不知道。”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可是我想特別提醒你一下這座屋子的位置,塑像被砸碎的地方就在這座屋子的花園中。”

雷斯垂德向周圍瞧了瞧,說:“這座屋子中沒有人住,因此他清楚在花園中沒有人會發現他。”

“非常正確,可是街的那端有一座有住人的屋子,他到這邊來時肯定發現了。隻要他拿著塑像,哪怕向前走一點點,也會使他被人看見的危險性增大,由此可見他為何不將半身塑像在那兒砸碎呢?”

雷斯垂德說:“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釋。”

福爾摩斯將頭頂上的路燈指了指。

“這之中的理由是——這裏,他能將自己做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但在那裏絕對不可以。”警長說:“沒錯!就是這樣的。現在我記起來了,砸碎巴尼科特大夫家半身塑像的位置也是距燈光挺近的地方。福爾摩斯先生,這個問題我們該如何解釋呢?”

“記下來,將它記在備案錄中。或許,以後我們還會遇上此類情況。雷斯垂德,你覺得接下去我們該如何做?”

“我認為,調查清楚死者的身份是澄清案件最現實的方法。這個挺容易的,等我們將他的身份查清楚,以及與他有關係的人查清楚,我們就可以有一個好的開始,能知道他昨天夜間來彼特街的目的,和在哈克先生家碰到他而且殺害他的凶手是誰。你認為呢?”

“很對,不過我處理這樁案件的方法不是這樣的。”

“那你的方法是怎樣的呢?”

“噢,讓我的思路影響你沒有必要。我提議我們各按各的方法行事。在行事過程中,我們可以將彼此不同的見解進行交流,這樣就能相互補充。”

“這個主意好。”雷斯垂德說。

“假如你去彼特街,看到哈克先生,你代我轉告他,我覺得昨天夜間到他家去的那個人是一個相當可怕的殺人狂,他憎恨拿破侖已到了瘋狂地步。這對他寫作是有利的。”

雷斯垂德用雙眼注視著他:“你的真正想法不是這樣的。”

福爾摩斯輕輕地笑笑:“不是嗎?或許不是吧,可我相信哈克先生和中央新聞社的訂戶們都會對此非常感興趣。好啦,好啦,華生,我們今天還有許多事情等待處理呢。雷斯垂德,但願今天晚上六點鍾我可以在貝克街看到你。死者口袋中發現的這張相片,我要暫時保留一些日子。假如我的推測對了,或許,今天夜間我會請你配合我去冒點小風險。晚上再見,祝你平安!”

歇洛克·福爾摩斯與我一塊到海耶街去了,我們停在了哈定兄弟商店前邊。哈克先生就是在這裏買的那座半身塑像。一位年紀不大的店員對我們說,到下午時,哈定先生才回來。但他來的時間不長,這裏的情況他都不清楚。失望和懊喪充滿了福爾摩斯的臉。

他無可奈何地說:“華生,我們不會每件事都順利的。哈定先生必須到下午才回來,我們也就下午再來吧。你或許也已明白,我正準備將這些半身塑像的來曆查出來,看看它們不幸的遭遇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現在,我們到肯寧頓大街找莫斯·哈德遜先生去,希望能從他那得到一點點線索。”

我們在馬車上坐了一個鍾頭,到達了這位藝術品商人的鋪子。哈德遜先生的個子雖然又矮又小,但很壯實,滿麵紅光,脾氣有些急躁。

他說:“沒錯,先生。就是在我們的櫃台上打碎的。如果我們的商品可以讓什麼流氓隨意砸碎,那麼我們納稅又有何意義呢?沒錯,先生,我賣給了巴尼科特大夫兩座塑像。竟然有如此荒謬的事情發生。我想肯定是無政府主義者所為。也唯有那些無政府主義者才會去幹砸塑像這種事。這些共和黨人討厭至極!你問我這些半身塑像是從什麼地方進的?我不明白這與砸碎塑像有何聯係。不過,既然你非要弄清楚,我就說給你吧,我的貨都是從斯蒂普尼區教堂街的蓋爾德公司進的。在這二十年來,這家公司一直都非常有名氣。我進了多少貨呢?其實就三個,三個就是二加一。巴尼科特大夫買了兩個,剩下的一個居然被人大白天在我櫃台上給打碎了。你問我見過相片上的這個人嗎?不,我沒見過。可是,我似乎對他有些麵熟。對了,他是貝波。他可能是意大利人,四處做些零碎活,也曾在我的店中做過。他懂雕刻,懂鍍金,能做框子,還會做許多零碎活。上個禮拜這個家夥離開我這裏,從此以後,我就與他失去了聯係。我不清楚他來自什麼地方,也不清楚他去了什麼地方。他在我這裏的時候,我非常滿意他幹的活。他是在塑像被打碎的兩天前離開的。”

我們離開商店的時候,福爾摩斯說:“從莫斯·哈德遜這裏,我們隻能了解到這些線索。我們知道,肯寧頓和康辛頓兩件案子中都有貝波這個人,說明這十英裏路的馬車我們還沒有白坐。華生,現在,我們將去這些半身塑像的發源地——斯蒂普尼區的蓋爾德公司。我相信在那兒可以找到一些線索。”

我們從倫敦的繁華地區疾馳而過,經過旅館區、戲院區、學院區、商業區和海運公司雲集的地區,最後到達一個城鎮,這個城鎮非常大,有十多萬人口,位於泰晤士河畔。這裏到處洋溢著歐洲流浪者的氣息,因為那些分租房屋中全住的這些人。在以前倫敦的有錢商人們居住的寬廣大街上,我們終於找到了那座雕塑工廠。有一個非常大的院子圍在工廠外邊,裏邊放滿了石碑之類的物品。工廠裏邊有一間非常大的房間,裏邊有五十多個工人正在忙碌著,有的在做雕刻,有的在做模子。經理是位德國人,金黃的頭發,高高的個子。他非常有禮貌地接待了我們,而且福爾摩斯所問的任何一個問題,他都作了清楚的回答。他將賬目查看了一番,發現用笛萬的大理石製作的拿破侖半身塑像有好幾百座,一年前被莫斯·哈德遜買去的三座和哈定兄弟買去的三座就是這幾百座中的。這六座與其他的塑像是一模一樣的。他真的搞不清楚別人為何要打碎它們。他甚至感到這件事情太滑稽了。他們是以六先令的價錢批發的,不過零售價可以賣到十二先令,甚至更多。塑像是從兩個模子中造出來的,分別是左右兩邊臉,做好後再將兩個石膏半麵模片合到一塊,就製成了一個完整的塑像。經常是意大利人做這些事,我們剛剛到過的那間房子就是工地。塑像完工之後再擱在走廊中的桌子上風幹,一切完畢之後,再包裝起來。這位經理能夠告訴我們的就這麼多。

可是,在見到相片時,這位經理就異常激動。他非常氣憤,滿臉通紅,眉頭緊鎖,一雙日耳曼人的藍眼睛卻有些光澤。

他大聲吼道:“哦,這個流氓!對,我非常清楚他。一直以來我們公司的聲譽都非常好,僅來過一次警察,也就是這個家夥惹的禍。那件事發生在一年以前。他將一個意大利人在大街上給殺傷了,回到這兒一會兒,警察隨後就到,而且從這裏將他逮捕。貝波就是他的名字,他的姓我不清楚。這樣一個品行惡劣的人被我雇傭了過來,算我倒黴。但話說回來,他做事還挺好的,是個不錯的助手。”

“他是判的什麼刑?”

“被殺傷的人並沒死,因此僅判了他二年的刑。現在,我相信他早就被釋放了,不過他已沒有臉在這裏出現。他還有一個表弟在我們這裏。他絕對可以告訴你他在什麼地方。”

“不,不,”福爾摩斯大聲說道,“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的表弟,一個字也不能告訴。就幫幫忙吧。這件事非常重要,我調查一下就感到事情非常嚴重。剛剛你翻賬本的時候,我發現那些塑像賣出的時間是去年七月三日。你可不可以告訴我貝波被捕的時間?”

經理回答說:“我翻一下工資表就能給你一個大概的時間。”他翻看工資表幾頁之後,說道:“沒錯,五月二十號是最後一次給他結工錢。”

福爾摩斯說:“非常感謝。我覺得我沒必要耽誤你太多的時間,打攪你啦。”最後,他叮囑經理我們來查問的事不要告訴其他人,後來,我們又向西邊駛去。

我們直到下午非常晚的時候,才匆匆忙忙地走到一家餐廳吃便飯。一個報童在餐廳的門口叫喊著:“凶殺案,康辛頓凶殺案,精神病殺人了。”報紙上的報道說明哈克先生最終還是將他的報道刊登了出來。報道占用了兩欄的版麵,將事情的全過程做了大肆渲染,並且詞句非常的優美。福爾摩斯將報紙擱在調味品架子上邊,邊吃飯邊看。他忘形地哈哈大笑了兩次。

他說:“華生,太絕了,你聽這些語句:‘我興奮地對大家說,對這次案件的看法是一致的,因為官方經驗豐富的雷斯垂德先生和有名的偵探專家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都同時得出了一樣的結論,也就是這件以悲慘而結局的滑稽事件,絕對是因為那人精神有問題造成,而並非故意謀殺。唯有用精神有問題才可以說明這件事情。’華生,如果你知道怎樣利用它,報紙就能成為十分珍貴的工具。假如你吃完了,我們就馬上到康辛頓去,看從哈定兄弟商店的經理那兒可不可以得到什麼線索。”

創建這家大商店的人是一個又矮又瘦又小的男人,精明能幹,做事敏捷,頭腦靈活,很會說話。

“沒錯,先生,這則消息我已在晚報上看到了。哈克先生是我們的顧客。那座半身塑像是我幾個月以前賣給他的。我們一共從斯蒂普尼區的蓋爾德公司進了三座這樣的半身塑像,現在都被別人買走了。究竟是誰買走的?我隻需翻看一下銷售賬目就能馬上告訴你。沒錯,就在這裏寫著的。你已見過的哈克先生買去了一座,契斯威克區金鏈花街的約沙·布朗先生買去了一座。另外一座是瑞丁區下叢林街的桑德福先生買去的。沒見過,你這張相片上的人,我從未見過。如果見過的話,我會永遠記得他的,因為他的長相太難看了。我們的店員中有無意大利人?有,先生,有好幾個意大利人是我們店中的搬運工和清潔工。他們若是想偷看銷售賬本是非常難的。不過也沒有把賬本藏起來的必要。對呀,對呀,這件事確實也太離譜,但願你調查出什麼結果之後可以對我說一下。”

哈定先生在講這一席話時,福爾摩斯記住了一些事情,並且我覺得他對事情的進展特別滿意。不過他什麼也沒有說,隻說我們必須馬上回去,不然就會拖延與雷斯垂德先生的約會。他說得非常對,當我們匆忙到達貝克街的時候,那位大偵探早就在那兒等著了,看得出他非常心煩,他不停地在屋子中走來走去。從他那嚴肅的神情中可以看出,這一天的工作,他的收獲非常大。

他問道:“怎麼樣?福爾摩斯先生,有什麼收獲?”

我的夥伴回答道:“我們忙碌了一整天,不過是有許多收獲。零售商和批發製造商我們都找到了。現在,我能從源頭調查清楚每一座半身塑像。”

“半身塑像!”雷斯垂德大聲說道:“算啦,算啦,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你用你的方式行事,我沒有理由去幹涉,可是我覺得你這一天的成效沒我的大。被害人的身份我調查清楚了。”

“沒搞錯吧?”

“並且犯罪的緣由也調查清楚了。”

“太棒了!”

“我們有一個專門負責意大利區的警官,名叫薩弗倫·希爾。被害人脖子上掛著的是天主教徒的信物,另外他的皮膚有些黑,我斷定他也許是從歐洲南部來的。希爾警官一見到死屍就看出是他。這個人來自那不勒斯,名叫彼德羅·維努奇,是倫敦出了名的亡命之徒,並且和黑手黨有關係。你清楚,黑手黨是一個機密的政治組織,他們維持黨規的方式就是謀殺。你現在能看出案情有些頭緒。此外那人是意大利人的可能性也非常大,並且同是黑手黨的成員,或許他違背了黑手黨的黨規。彼德羅一直在後邊跟蹤他,衣袋中放著的就是那個人的相片,這是為了防止殺錯人。他跟在那人後邊,見他走入了一所住宅,於是在外邊守候他,後來在打拚過程中不幸將自己的命給葬送了。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你認為如何?”

福爾摩斯興奮地擊著掌,稱讚道:“太棒了!雷斯垂德,太棒了!不過你還是沒有給我說明那些半身塑像被砸碎的事。”

“半身塑像!你隻記得那些半身塑像。那僅僅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簡單的偷竊,大不了關上六個月。現在,我們關鍵要調查的是凶殺案,我能對你這樣說,我已查清楚了所有的線索。”

“接下去如何做呢?”

“接下去就非常容易了,我要與希爾一塊到意大利區去,按照片找出那個人,接下來再用謀殺罪逮捕他。你願和我們一塊去嗎?”

“我不去。我覺得我們能更加簡單地做完我們的事情。當然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由於事情全都在乎於——在乎於一個我們完全無法掌握的因素。不過希望非常大——可以說已掌握了三分之二——如果今夜你與我們一塊行動,我能協助你抓到他。”

“是意大利區嗎?”

“不對,我覺得在契斯威克區抓到他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雷斯垂德,如果今夜你與我一塊到契斯威克區去,明天,我就能與你一塊到意大利區去,耽擱一個晚上是沒問題的。現在我們大家最重要的就是睡幾個鍾頭的覺,因為我們出發的時間是十一點鍾,並且也許會需要一整晚上的時間。和我們一塊吃晚飯吧,雷斯垂德,吃完之後你就在沙發上睡覺。華生,請你給送快信的人打個電話,讓他立刻到這裏來,我馬上要送出一封非常重要的信。”

福爾摩斯到閣樓上去,翻找放在裏邊的舊報紙合訂本。他下來時,眼中充滿了得意的目光,不過他並未對我們說起他翻查到了什麼。關於我自己,因為我緊跟著追查這個紛繁複雜的案子各個方麵,因此雖然目前還不知道最終我們會如何,但是我仍然非常清楚福爾摩斯正等待著這個古怪的罪犯去砸餘下的兩座半身塑像。我記得契斯威克區有一座。非常清楚,當場捕獲他是我們此行的目的。我夥伴的聰明才智,我不可不敬佩,為了使罪犯誤以為他能接著作案而不會受到製裁,我的朋友在晚報上登了一則虛假的消息。我一點都未覺得意外,當福爾摩斯叫我帶上手槍的時候。他自己也帶上了他最鍾愛的裝了子彈的獵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