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菊花的氣味 (2)
差不多有一個小時的光景,兩個孩子在玩遊戲,又輕又專注,遊戲不乏想象力,兩人都害怕母親發火,更怕父親回家。貝茨太太則坐在搖椅裏,正用厚實的奶油色法蘭絨做一件“背心”,在她扯下灰邊時,發出一種沉悶而受了傷的聲音。她用心地做著針線活,聽著孩子們玩遊戲,怒氣也漸漸疲勞了,變得平和,偶爾也睜開她的雙眼不斷地看著,雙耳也豎起來傾聽。有時連她的怒氣也退縮了,這時母親便停下手中的活,聽著門外枕木上傳來的篤篤的腳步聲;她會挺起頭要孩子們別出聲,但過了一會兒她又回複原樣,而腳步聲也從門前過去,孩子依然沉迷在他們的遊戲世界之中。
最後,安妮歎了聲氣,不玩了。她瞟了一眼自己的拖鞋火車,便有點兒討厭這遊戲。她哀傷地望著母親。
“媽!”——可她又沒話說了。
約翰像青蛙似地從沙發下麵爬了出來。母親抬頭看了一眼。
“好啊,”她說,“看看那襯衫袖子!”
男孩伸出袖子看了看,沒有吭聲。這時,鐵軌上遠遠地有人沙啞叫喊,房子裏大家都提心吊膽地聽著,最後聽到有兩個人一路說著從門外過去。
“該上床了,”母親說。
“我爸還沒回來,”安妮哀傷地打著哭腔。但她母親倒很有勇氣。
“不用管。他要回來,人家會把他當根木頭送回來的。”她意思是不會吵鬧的。“他可以在地上一直睡到醒來。我知道,這樣一來他明天就上不了班了!”
孩子們用一塊絨布擦了臉和手。他們很安靜。穿上睡衣,他們便做禱告,男孩兒是在咕噥。母親低頭看著兩個孩子,一看到女孩兒頸背蜷縮著一束棕色柔發,看到男孩兒烏黑的小腦袋,對他們的父親便不禁充滿了怒火,全是他一人使得她們三個如此模樣。孩子們把臉埋在她的衣裙裏以求慰藉。
貝茨太太下樓後,屋子裏顯得異樣的空蕩,彌漫著一種急切的期盼。她拿起針線,埋頭縫了好一陣子。同時,她的怒氣中帶有幾分恐懼。
二
鍾敲八點時,她突然起身,把針線扔在椅子上。她走到樓梯下麵,把門打開,聽了聽動靜。然後她便出了門,把門鎖了。
院裏有什麼在廝打,她驚跳了一下,盡管她心裏清楚那不過是這裏十分猖獗的老鼠。夜很黑。在到處停著車皮的車站,沒有一絲光,隻見遠處礦頂有幾盞黃燈,還有燃燒著的坑口在夜色中閃著紅光。她在鐵軌上匆匆走著,然後穿過叉口,來到白門旁的階梯,由此上了路。這時,原先引著她一路走來的恐懼退縮了。有人正朝新布林斯利走去;她看到房子、酒館裏都亮著燈;二十碼之外就能看見‘威爾士王子’寬大的窗子,溫暖而又明亮,男人們的高聲喧嘩也清晰可聞。她真傻,竟然以為他出了什麼事!他隻不過是在那邊的‘威爾士王子’喝酒。她猶豫了。她還從來沒有去叫過他,以後也不會去。於是,她便繼續朝路那邊的一長排房子走去。她進了一條弄堂。
“瑞格利先生?─啊,對!你找他有事?對,他這會兒不在家。”
一個骨瘦如柴的女人從黑乎乎的廚房洗碗池探出身子,眼睛緊緊盯著來人,一絲微弱的光線透過廚房百葉窗照在來人身上。
“是貝茨太太?”她問話的語氣帶有幾分敬意。
“對。我想知道你先生是否在家。我家的那位還沒有回來。”
“是嗎?傑克回家吃了晚飯又出去了。他隻是在睡覺前出去半個小時。你去了‘威爾士王子’嗎?”
“沒有─”
“對了,你不喜歡─!那是不太好。”另一個女人倒也大度,沒有吭聲。一陣尷尬的冷場之後,她說:“傑克從沒說過什麼──你先生的事。”
“沒有!─我倒希望他是在那生了根!”
伊麗莎白?貝茨說這話時痛苦,而又有點不顧一切的的味道。她知道院子對過的那個女人正站在門口聽,但她不在乎。她正要轉身離去:
“等一下!我這就去問傑克,看他知道不,”瑞格利太太說道。
“嗬,不用啦─我不想─!”
“不,我就去,您進來看著孩子別下樓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