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帶著一群官差氣勢洶洶地趕來,公羊和尚卻撫了撫圓鼓鼓的肚皮,一副怡然不懼的表情,向秦焰開口道:“本和尚行事向來光明正大,豈容這些鼠輩汙蔑,小哥勿怕,留下來給和尚做個見證,和尚要當麵和這奸人了卻這樁公案。”
這時臨近船上的漁家都躲回了自己的船篷,這條浮橋上來來往往的販夫走卒、行人客商都唯恐避之不及,一時間雞飛狗跳,轉瞬走了個幹淨。
這劉三倒不覺得自己有多惡名昭著,見空空蕩蕩的浮橋上隻留下公羊和尚和秦焰兄妹三人,更是感覺自己威風八麵,兩撇羊角胡子一歪,黃皮瘦臉上一雙賊小的鼠目惡狠狠地盯住公羊和尚道:“禿驢!竟敢騙我的銀子,趕快把銀子交出來,自扇一百個耳光,再給老爺磕十個響頭謝罪,否則把你押送河衙老爺,重責一百大板,讓你爬都爬不回破廟。”
公羊和尚奇道:“本和尚隻聽過知縣老爺,知府老爺,這河衙老爺是何東西?難道是河裏的水怪,汝等都是陵江中的蝦兵蟹將?”
秦焰啞然,差點笑了出來,自從龍吟墟日漸繁盛,雲錦城中江夏王朝的護國都督便在這裏設立了陵江河衙,負責處理龍吟墟貨物貿易的一切糾紛,隻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曆屆河衙老爺勾結惡霸欺壓百姓的事做得多了,這河衙老爺就成了沿江兩岸漁民眼中的搜刮民脂民膏的猛獸,公羊和尚用陵江水怪比喻之,倒也異曲同工。
這些官差見公羊和尚公然藐視上官,吆喝著拿了棍棒、鐵鏈便要上來拿人,甚至想把秦焰兄妹一同拿住送官,至於有沒有罪倒在其次,那算他們流年不利走黴運。
公羊和尚一聲爆喝,如平地炸響的一聲驚雷,把官差震得耳根發麻,腦袋嗡嗡作響,竟傻傻地愣住在原地。
公羊和尚也不動手,巨口一張,巧舌如簧,便開始講述起他與劉三的那段公案來。原來一日公羊和尚在碼頭的餐館與東家做公平買賣,依然是他為人畫護身符籙,別人管他飽飯,恰巧被這劉三帶了兩個小嘍囉看見,便起了歹心,想訛和尚的銀子,於是雙方打賭二十兩銀子,看公羊和尚能不能吃下三隻烤羊、二十隻燒鵝、外加十條醃豬腿。劉三原本打的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好主意,惦記這和尚廟的香油錢,哪裏想過要輸給公羊和尚銀子,誰知這公羊和尚肚大如船,很快將一堆東西吃了個精光,還不覺飽,大舌頭舔著油膩的嘴唇便向劉三伸手要錢,劉三如何肯給,結果連同兩個嘍囉被公羊一人一耳光扇了個眼冒金星,其中一個嘍囉的耳朵都聾了,迫不得已給了錢,狼狽逃竄而去。
劉三何時受過這種氣,他這種人總是認為他欺壓別人就是天經地義,被人欺負那就必須要加倍報複回來方才解氣。誰知接下來幾日,劉三與幾個平日裏一起廝混的官差在龍吟墟找了幾日,都不見公羊和尚蹤影,還以為這大和尚跑了,誰知今日竟無意中遇見,便急衝衝地想來報仇。
公羊和尚語速極快,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了個清清楚楚,眾人隻覺得身臨其境,仿佛公羊和尚是講經的佛陀,無數箴言妙語從口中飛出,眾人隻覺得如夢似幻,無數天花亂墜,腦海中都浮現出劉三上竄下跳,一副奸邪小人的形象,心中不由自主地相信公羊和尚的話不容質疑。這幾個頂著河衙頭銜的官差,平日裏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壞事也做得不少,不知為何,公羊和尚一通述說後,竟像被說服似的,不敢上去捉拿。
還是劉三凶橫慣了,何曾向別人服過軟,大罵一聲禿驢,奪過身邊一個官差的殺威棒,竄到公羊和尚身前跳起來就是當頭一棒。
“砰!”
殺威棒狠狠地砸在公羊和尚的額頭上,竟是鮮血淋淋,公羊和尚大喝一聲:“奸賊害我,吾命休也!”隨即如一座小山丘,“咚”的一聲倒在浮橋之上。
顧顰兒嚇得“哇”的一聲大叫,躲到秦焰身後。劉三拿著殺威棒愣在當場,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能把公羊和尚打到,秦焰也大驚失色,萬沒有料到公羊和尚竟然躲避不及,連忙蹲下身詢問公羊和尚傷情。
原本滿麵紅光的公羊和尚麵色蠟黃,嘴唇青烏,雙眼也變得暗淡無光起來,對秦焰說道:“和尚本有暗傷,不幸被這奸人所害,恐怕命不久矣,想委托小哥為我作件事。”
秦焰倉促中也來不及想這事情的蹊蹺,隻覺得公羊和尚轉瞬間就垂垂待亡,心中說不出的悲痛,淒聲道:“大和尚但說無妨,隻要我能做的,一定為你辦到。”
公羊和尚道:“雖然這群人頗為可惡,又害了我的性命,不過都是些將死的短命鬼,這仇就不必替我報了。隻是當年我出家為僧,家中那倔強的婆娘勸不過我,竟然跑到東海之上的琅琊島呂仙庵做起了尼姑,畢竟夫妻一場,我死在外麵總要知會她一聲。他日你到了琅琊島呂仙庵,隻要在我婆娘麵前說一句‘公羊和尚知道錯了’,我便死也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