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連城答道:“我第一次出遠門,什麼都不懂,才要好好請教雪姑母哩!雪姑母不嫌棄我就好了,我哪會嫌棄雪姑母?”
宋老夫人一手拉住一個,將兩人的手放在一起,笑眯眯道:“你們日後也要像今天說的這樣,好好相處,雪娘,城娘是你小輩,她不懂的地方你要多教教她;城娘,雪娘是你姑母,你心中要知道尊敬她。”
宋老夫人發了話,兩個心不在一條道上的人也樂於粉飾一下太平,紛紛對著對方點頭:“城娘(雪娘)知道了!”
宋孟氏笑著插嘴問道:“城娘,你來說說,你覺著你雪姑母唱的可好?”
宋連城答的不假思索:“二大母,雪姑母唱的真好,我聽過宮裏的伶人唱曲兒,但她們也沒有雪姑母的聲音好聽。”這話顯然有誇大的成份在裏頭,但宋孟氏想聽的便是這樣的言辭,她奉承兩句又不會少一塊肉,自然是張口就來。
果見宋孟氏喜形於色,這時,一直貼身侍候在宋雪身後的小丫鬟驕傲道:“那是自然,咱們家娘子的小曲兒,建康城說一,那可就沒人家敢稱第二,宮裏的伶人,也不過如此吧?”
宋連城“呀”了一聲,似才發現宋雪身後還跪坐著兩個貼身侍候的小丫鬟:“雪姑母長的就好看,連身邊的人都這麼好看。”說完又對著那出聲的丫鬟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呀?”
那人對著宋連城恭了恭身子,算是拜了禮:“稟城娘子,小婢名叫紅綾,是雪娘子給賞的名兒。”
宋連城點了點頭,又指了指紅綾身邊並不說話的綠衣丫鬟:“那她叫什麼名字?”
那綠衣丫鬟忙伏地拜了個禮,嘴裏答道:“稟城娘子,小婢叫綠紹,名也是雪娘子賞的。”
宋連城誇張的歎了一句:“姑母真會取名字,紅綾綠紹真好聽。”說完吐了吐舌頭,露出一個孩子氣的表情:“不像我,給兩個小丫鬟取名字,想了月餘,才想出琴棋書畫這樣的名字。”說完皺了皺眉,可憐兮兮的看著宋老夫人:“太母可不許笑話我。”
宋老夫人“嗬嗬”笑著安慰:“不笑不笑!太母不笑!琴棋書畫也挺不錯。”
宋連城忽閃忽閃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嬌憨的望著宋老夫人:“真的嗎?”
宋連城時而精明伶俐,時而天真爛漫,倒是讓人摸不著脈。但不管怎樣說,宋老夫人卻是極喜歡,她上了年紀,喜歡跳脫些的小孩子,愈是活潑可愛,愈對她的胃口。
宋老夫人伸手捏了捏宋連城的臉,孩子的皮膚嫩的很,她玩心大起,不由微使了使勁,又捏了一把,宋連城略有點摸著她的脈,嘟著個嘴嚷道:“壞太母,城娘很痛啦!”
宋老夫人一張老臉,頓時笑的如秋天盛開的菊花:“太母隻是想知道你哪邊臉更重一些?不使勁捏一捏,沒法子知道重量啊!”
哄三歲小孩呢吧?宋連城肚裏吐了一槽,臉上天真無比的問道:“太母,那我哪邊臉更重啊?”
宋老夫人故作沉吟:“唔……太母還沒覺出來,得再捏一捏才能曉得。”
宋連城聞言,捧著一張小臉避的老遠,這舉止倒是惹得宋老夫人哈哈大笑。
祖孫倆互動頻繁,有人看不過眼,宋雪突然道:“城娘你在帝都沒少聽曲兒吧?不知帝都那邊都唱些什麼段子?你也唱兩曲來與我們聽聽可好?”
這提議即刻便得到了宋孟氏首肯:“這主意不錯,城娘可會唱曲?”
久未出聲的宋劉氏這時道:“城娘尚小,字都認不全,哪會唱曲兒?家裏倒是有戲班子,若是想聽,叫家伎來唱便有現成的可聽。”說完看看宋雪,意有所指:“不比雪娘,自小便練習,專精非一般伶人可比。”
宋老夫人此時也問道:“是啊是啊!城娘你真的不會唱曲兒?你大母難道沒有教你?我記得你大母唱的也是不錯,當年她若沒有那份家學淵源,我也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原來帝都的宋夫人,也是靠這個才能當上主母,宋雪聞聽此言,有幾分得意,若說她生平最驕傲的事情,便是這一口唱腔,兩世勤修若練,莫說是一般伶人,便是有名望的伶人,她也敢比一比。
思緒回轉,宋雪望向宋連城,臉上有幾分失望的樣子,聲音卻是十足的興災樂禍:“城娘,你真不會唱?”
宋連城對著宋老夫人答道:“太母,帝都事務繁忙,大母要操心許多事,並未有機會教我唱曲,不過我自幼聽百戲,倒是胡學了一通,太母若是不介意,我便唱幾句如何?”
宋老夫人活了一輩子,最愛的便是聽曲兒,選個兒媳都要先聽人家曲唱的好不好才說行不行,這樣的人,也就難怪唱的一口好曲的宋雪能得她喜愛。此時她聽宋連城要唱,立時高興的跟什麼似的,直問道:“可要什麼樂器?琴?琵琶?還是旁的?我這幾乎都有。”
宋連城笑著對宋老夫人道:“太母,那些我倒是不要,我要了其實也不會用,我清唱吧!”
宋老夫人連忙點頭:“清唱其實最考驗人功力,你且唱唱看,若是不妥當的地方,我到時候給你指出來。”
宋連城便清了清嗓子,她自重生以來從未開腔,還真是怕掌握不住音調。破聲本沒什麼,不過宋雪正等著看她出洋相,到時不定要怎麼笑話她。
可問題在於,她壓根不想讓宋雪有嘲笑她的機會,宋雪既是存心與她過不去,她當然不會讓她得逞,有機會的情況下,她也準備隨時打擊宋雪爆棚的自信。
“啊——哦——呃——”宋連城試著發了幾個單音,確定沒什麼問題,便運氣提聲,熟練的用湖口青陽腔,唱了一曲貴妃醉酒。
青陽腔是京劇的鼻祖,現代許多名劇,也都是吸收了它的唱法繁衍而來。便是這樣,青陽唱腔也是明清才開始流行。
宋雪的小曲兒還是古揚州清曲的前身,隻是一些本地小調,單調的傳統坐唱,遠不及後代繁瑣難雜。
而依宋連城對戲曲的認知,天鳳朝這時候的曲調,尚未成熟到能發展出青陽腔這種比較複雜的唱法,宋連城此番開唱,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一千多年才有來者,一時驚為天人。
宋劉氏從未聽過宋連城唱曲,之前聽她應承下來,心裏著實為她捏了一把汗,此番聽她唱出來,且唱的這樣好,她都覺得揚眉吐氣了一回,心想這孩子平日聲色不動,肚裏卻藏了這許多古怪,好奇之餘,越發喜歡起來。
不過這宋孟氏母女,一個挑刺,一個幫腔,實在是比三房的弟妹更不讓人省心。宋劉氏倒不是怕事的人,隻是這事沒犯到自己身上,畢竟不是自家孩子,人家阿母都說由她自己去應對,她一個做嬸母的,也實在不好過多插手,隻能心裏頭替她著急忙慌。這要是她自個的孩子,在這受這樣的訛,她非得跳上去跟人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