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試相法狀元改扮 釋疑團名士談天(1 / 3)

卻說錢子玉攜眷南行,在輪船上遇著風浪,險些兒出亂子,聽得喊叫之聲,心膽俱碎。那船的顛簸,從來未有。躺在床上,不住嘔吐,直覺得九死一生,這番性命休矣。正在沒奈何的時節,又聽有人說道:“好了,天妃娘娘來救我們性命了。你看那一陣鷗鳥,不是他的巡海使者麼?”子玉本不信神怪之事的,到了此時,性命要緊,由不得有些希望,勉強抬頭,向玻璃窗外看去。果見船邊一片飛鳥,跟著船走,似乎覺得風浪小些。當日直鬧到天黑,船才略略安定,船上的搭客,也能起身呷些茶水。子玉對他夫人說道:“我們今天的性命,是白拾了來的。到底神道是有的,我一向就聽見人說天妃娘娘的靈驗,隻因素性不肯說神說怪,恐怕惑世誣民。如今說不得,我到了湖北,倒要替他老人家立個神位,朔望拈香,你道使得使不得?”原來李氏夫人大有母風,最喜見神見鬼,信那女巫姑子話的。當時聽他丈夫說到這話,正中下懷,便附和道:“那個自然,天妃娘娘自小出家,道行本是極深的,專肯救人苦難。我母親一向就虔奉他,所以過江過海,都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子玉道:“到底有些靈驗。”

次日,輪船到上海,子玉上岸,拜見幾位招商局總辦,製造局總辦,都是候補道的職銜。那招商局總辦何大人,薦了一位書啟師爺,是極有文名的,姓胡名遊,表字子偃。子玉也久聞其名,便命輿拜訪,當即送關聘請,約他同赴湖北,胡子偃自然允從。

過了幾日,子玉到得湖北,一切接印等事,不須細表。幸喜鹽道缺的公事甚簡,每天卻有一百兩銀子的進項。子玉一做三年,手中很有幾文,便撤開來結交京裏的幾位老師同年,因此內裏傳出信息,有將子玉升臬台的意思,卻被一位相麵的魯先生打聽一個仔細。原來子玉自從經過黑水洋風潮之險,既信了天妃娘妨,把他供奉在衙內,就換了一種性情,相麵也信了,算命問卜也信了,覺得人生一生名利,都有神明管著,不由自主的。門上的二爺們,見他信這一門,不免招了些九流三教的人來湊趣。這魯先生是江蘇揚州府人氏,本是世代書香,他到湖北覓館,同鄉都不肯招呼,因而流落省城,隻得在黃鶴樓上,擺了個相麵桌子。他雖看過幾部麻衣相法等書,卻是本領有限,仗著心思活變,口才伶俐,能探得出人家的心事,所以話多奇中,傳揚開了,生意極好,不免自己誇張起來。換了一塊招牌,寫了七個大字,叫做“魯半仙揣骨神相”。武昌城裏幾位有錢的富翁,做官的鄉宦,他差不多都相過了。半仙既積攢些相金,手頭有了幾文,便收了許多徒弟。

那徒弟是不叫他學相法的,隻要他四路八方打聽,那裏來了闊老官,他是怎樣出身,將要營幹甚事,那裏來了個讀書人,他是一榜或兩榜,是否來覓館的,或是打抽豐的,官場裏有些升遷調降、委缺委差的消息,都要探聽詳細來報。每月給他徒弟若幹錢,都是半仙相金裏麵多餘下來的。耳報神多了,生意分外好。當時便有一位新科狀元田令枚,合他同年張仲瑩庶常,路過湖北,張羅些散館盤費,合本地一位學堂總辦支大名士同年交好,席間談起魯半仙的神相來,令枚隻是不信,說這些江湖上的人,那有本領,不過仗著會說騙飯吃罷了。支大名士道:“可不是,我起先也不信他,特地叫他來試試,誰知他很說得不錯。上科會試,他道我氣色不開展,勸我不必去,我不信,去了,果然臨場大病,幾乎不起。後來我想運動魏帥,開個學堂,問他成不成,他道我文星透露,定然要居講席,果應其言。所說是小道可觀,老同年且慢看輕了他。”仲瑩道:“這事有法試驗。我們初到此地,他是還沒知道。如今改了個窮人的打扮,叫他相相看,令枚也是高興。”支大名士便叫家人們取到兩身粗布衣褲,二人換了,踱到黃鶴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