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戒色欲苦箴良友?入幻境巧化才人 (1)(1 / 2)

嗟乎!百年瞬息,人生有幾何哉!而其間離合悲歡,何一非空,何一非幻。黃粱枕上五十年之富貴功名,無非幻境;槐樹枝邊數十載之榮華福澤,盡是空花。腰金衣紫之榮,夫且如是;偎玉憐香之樂,詎曰不然?獨是天能幻之,人不能空之;若人能空之,天豈猶得而幻之乎!究之天能得而幻之,與人所不能空之者,必有物以引之。引之者何?酒色財氣是也。而四者之中,色為尤甚。蓋欲念一萌,雖百煉腸,不禁繞指三匝,又何怪逾牆鑽隙之紛紛哉!不知淫辟之罪,天之報施也恒不爽。淫人妻者,妻淫人。非自淫之,也一間耳。夫誰無妻孥之屬者哉?而不設身以思之也,亦誤甚矣!況果報無定法,即孑然一身,亦不可恣情自逞。何則?孽海茫茫,天必於其及償者,於其身償之;於其所不及償者,且越世償之。籲,造化小兒,亦狡獪矣哉!我願世人有覽於此書而如聽晨鍾。雖數帙俚言,亦未必無小補也雲爾。

梧崗主人識

正文:

詩曰:

富貴才子風流性,天下佳人欲羅盡,

難了心願憾陋貌,脫換形骸祈仙靈。

良友苦箴禍為淫,偎香憐玉孤意行,

幸得老僧鸚鵡喚,空空幻出夢中情。

古語雲:頑石點頭,鐵人下淚。人疑其言為誕妄,不知所以雲者非真謂頑石可使點頭,鐵人可使下淚,不過謂振蒙警貽之言乃至理實情所發,雖以天下無靈性之物,如頑石如鐵人者聞之尚感懷流涕,豈以有血氣有心智之人與鐵人頑石不如乎。

且說前朝浙江嘉興有一秀士姓花名春字金穀,年方十七,頗淵通於詩學,擅美於丹青,才名流布無不企柳。椿萱已皆逝世,並無兄妹姐弟,家資巨萬富稱敵國。所居房屋盡是朱欄翠檻。所穿的衣服俱是錦繡綺羅,其享福之處自爾瑣說不盡。

唯所抱憾者,尚有一則,看客們你道他負此才學,際此境遇,尚有甚麼不足,不知他才雖淵博,貌不風流。其平日立誌,曾謂:我若娶妻,不一而足,必盡天下之佳人羅而致之方快我意。而又自以容貌之陋,佳人未必能對我生憐。故常引鏡自照,唯歎彼蒼賦質不能給我全美,使難做得一個風流才子,誠恨事也。所以琴瑟蹉跎未諧秦晉時。

花春有一友姓柳名鶯,字遷喬,其才學之美不多讓於花春,若論其貌則又豐神秀雅。二人誼重金蘭夙敦雅好,花一日無柳,無以罄引觸醉月之歡,柳一日無花,無以盡玩景吟詩之樂。

而每花春一見柳,愈覺其好,難掩自慚,每每謂柳鶯道:“才子佳人四子本分拆不開,天生才子必生佳人,蓋無佳人,不足以舒,才子之氣也不足以顯才子之奇,弟雖眷戀佳人唯有愧於才子,兄何既為才子而反忘情於佳人,此我所不解也。”

遷喬道:“不看李白才人,陶潛才人其生平不過以詩酒怡情而已,謂其戀情於螓可蛾眉則弟未之聞。”

花春道:“古來才子指不勝屈,兄何必以二人論哉,即如簾窺相如香貽韓壽,世之佳人且動情於才子,豈才子不留意於佳人,且不特與佳人有遇,即與仙子亦未嚐無緣,如半勺瓊漿裴子成緣於王杵,一餐麻飯劉郎迷路於天台,才子奇緣皆曆曆可稽,若我兄際此芳年,具此才貌,竟無情於韓壽相如之遇,其與世上庸夫俗子相去幾何,亦徒負天工賦質之意矣,午夜盟思且禁為兄歎惜。”

柳鶯道:“我豈不知才子佳人往往有遇,然我所以略去粉白黛綠而不敢役誌者,誠以萬惡淫為首,古人屢屢言之。若以歸夷贈牧之事,戀戀於中,是遇佳人而不逐,其欲則不快,勢必至蕩,撿逾閑,縱其所欲,而不知止,由是孽增,惡積天理,難逃陰司之罪,獄固不必言,即目前之報,應亦不網漏一人,隻苟沽沽於女色,將毋蹈此迷途。”

花春道:“弟非才子固不必論,但以造物之待才子自弄於待常人,天既賦彼以才子之質,自必有一翻奇遇與彼,古來才子之遇種種不合,未聞有責其淫狎而為之報者,兄何過慮之甚,我觀兄瀟灑不拘,自有雅人韻趣,略去脂粉不知所樂何事。”

柳鶯道:“富貴功名之念餘,實淡然誌。在離城數裏起一別墅,約廣十數畝,其間池塘曲繞,樓閣崢嶸,四季名花無所不場,春則有宴花樓,夏則有滌暑台,秋則有望月亭,冬則有香雪閣,郡中名人才士絡繹而來。或雅愛琴台或性耽詩酒,或閑談竟日,或秉燭夜遊,為東道主者酒肴粗備,想與為歡,將終我身,以徜徉陶然,不知有世事之憂。弟之誌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