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道:“濮太爺曾奉吏部張大老爺之命,要選十數名俊俏女子教習梨園進獻京師,今歲春間有一女班名曰月霓班,演習已久可以進獻。不料前日忽有生角患病不起,現在空缺候補,濮太爺使我訪一聰俊女子補入。我看相公聰明風流卻也喬妝得過,若肯扮為女子混入梨園就可得見小姐一麵,見過後即可見機而作,以圖脫身金蟬之計,相公以為如何?”
花春鼓掌笑道:“此計妙絕,就此喬扮便了。”
那婆子遂往裏邊拿出頭釵環衣裙等物,將花春方巾除下,梳了一個時新的盤發,藍衫卸去穿了一件魚白飛花布衫,束上一條深色布裙,又把烏靴脫下穿上一雙九寸長的板尖花鞋。
見梅婆笑道:“幸虧老身的腳寸與相公相佛,故有這雙不曾上足的新鞋,不然倒一時難覓。”
又拿些脂粉與花春敷好。梅婆道:“相公如此一扮竟與濮小姐不相上下。”
花春聞言遂與梅婆借鏡相照,也暗暗欣喜非常。
二人同出門來把門鎖上。花春問道:“前日聞得媽家呼喚烹茶是有一位令愛的,為何把門鎖上?”梅婆道:“小女昨日往母舅家中去了,所以不在。”
那花春同梅婆一路行來,傍人見者無不唧唧稱讚。不多時到了濮太尊府,徑入裏邊叩見,太爺細細盤問此女來由,自有巧言唐塞交銀立契補入班中,花春即以身價銀子賞了梅婆。
話休絮表,花春見這須梨園之女俱在十四、五的青年,雖不十分豔麗,頗有一、二分姿色,恐破露機關難成美事,故不敢現出本相與她們興雲布雨,唯是勾肩引頸相為戲調而已。
卻說花春英姿靈敏,這些規模歌唱不消學得已是神而明之。一日太尊有事上省去了,內堂夫人傳班演戲點了西廂正本,花春妝了生角做到遊殿跳牆,見他豐裁俊雅舉止嫣然,夫人與小姐皆喝采道:“此女入班未久,而曲按工商雍容有度,如此心靈神慧,實屬可嘉。”那花春暗中注眼紫荊,果然可稱國色,梅婆之語不差吧。
少頃戲方演罷已是黃昏時分,趙小姐傳令生角進房領賞,花春聽了不覺魂飄天外,即隨了使女來至小姐香房,見紫荊粉麵微紅醉倚楊妃榻上,愈增出一種媚態。
花春走近榻傍將身跪下道:“小姐在上,婢子叩見。”
那小姐忙將手扶住道:“罷了。”
遂命坐下,將方才演戲的妙處極為讚美,說他歌喉婉轉舞袖翩遷,演習未久而遂能神化入妙誠興事也,又將姓氏年庚細細問答了一遍。花春偶抬頭見妝台上堆著無數書籍,其中有一紙花箋露出在外,遂身走過取出一看,紅箋上有詩一首題是泳月韻,限摟頭,休憂愁頭,限斂雲晴空冰輪,乍湧中坎西廂詩一首。
其詩曰:
雲影花陰月半樓。斂容麵望粉牆頭。
昨開王戶風輕拂。容卷珠簾待不休。
冰鏡朗吟之子拜。輪波微動是人憂。
乍來廂下疑瑤島。湧到銀河織女愁。
花春看罷讚道:“情懷爾爾觸手,生春下筆幾忘限字之苦,有此奇才香閨增色矣。”
紫荊聞言欣喜道:“你如何識解詩中意味,莫非也識得幾個字會做兩句詩的麼?”
花春道:“略知粗淺,小姐如若不嫌婢子僭越,敢題和小姐一首。”
紫荊道:“文墨一道,乃天下之公不拘上下貴賤,可以題詠有甚僭越,但恐此題限拘字,未得揮灑如意,你若果能吟詠,待我另示一題以試筆你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