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劫後重生(完結篇)(2 / 3)

她前腳剛走出大雄寶殿,誦讀經文的聲音隨即重新響起。她步下殿前台階的時候,其餘的人已經進了大殿---剃度儀式開始了!

樂以珍心中如潮水翻滾,在前頭不發一言,隻是快步地走著。懷明弘也不說話,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兩個人出了碧雲庵,往山下走去。

沒走出多遠,便到了一處平緩的開闊地帶,有幾棵老鬆樹,樹下有石桌石凳。樂以珍也不坐,隻走到那老鬆樹下,麵對著粗大的樹幹,背對著懷明弘,站住了。

懷明弘在她身後三尺遠的地方停下,靜靜地看著她的後背,眼淚順著麵頰流了下來。

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站了好一會兒,樂以珍聽到了身後輕輕的抽氣的聲音,長歎一聲,轉過身:“你何苦找來?你當你的家,我出我的家,各得其所,不是很好嗎?”

懷明弘目光炯炯地看著樂以珍,神情中有悲有喜:“我讓人在西山湖的湖底一寸一寸地摸,一寸一寸地找,沒有找到你。若不是這幾天府裏傳鬧鬼,說二太太死得冤屈,魂魄一直在咱們家周圍遊蕩,我還想不到你活著。我從三舅舅家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找浩親王找聽你的下落,結果他的屬下跟我說,你確實已經死了,他們沒能救出來…”

“是我讓他們那樣說的…”

“郭元鳳在牢裏自盡了,冬兒被判了絞刑,鄭士功也被革了職,正等候上請皇上發落,新任的安平府台已經給我們翻了案,你現在是清白之人了,跟我回府,好不好?”懷明弘乞求道。

樂以珍將手撫在胸口,希望藉此來平複她一顆跳動紊亂的心。她深深地呼吸幾次,沉下聲音說道:“這件事表麵上過去了,我的冤名洗清了,可是我的罪孽卻洗不清。青燈古廟,持經效佛,是我餘生最好的歸宿。”

“不要!”懷明弘痛心地搶前一步,“斷你的發就是斷我的命!我還期望著為你綰發畫眉…”

“何苦癡纏?生生世世,我們終會在輪回中相逢…”

“我就要這一世!你跟我回家!等我將家裏的事安排妥當,我帶你隱居到一個沒有人會認識我們的地方…”

樂以珍看著懷明弘急得通紅的任性麵孔,一字一頓地說道:“認命吧!這一世,我是母,你是子,母子二字之間,是一道一生都無法逾越的鴻溝!你可以逃到天涯海角去,卻沒有辦法逃出自己內心的自問自責!”

“那麼…那麼…”懷明弘見她如此堅決,越發急得不知道說什麼好,“那麼…我們還跟以前一樣,你做你的當家主母,我做我的懷二少爺,隻要你能回府,我就不奢求別的…”

“別再自欺了,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我們還能以母子的關係坦然麵對嗎?我不想汙了老爺的身後名,也不想毀了你一生的幸福,你還是回去吧,我就留在碧雲庵中,不會跟你走的。”樂以珍越說越是堅決,抬腳就要離開。

懷明弘也不是一個能輕易被說服的人,他眉梢一立,對樂以珍吼道:“你若是在這裏落發,我就一把火燒了碧雲庵!”

“天下的尼庵有無數,不在碧雲庵,我可以去別的庵裏,我意已決,你不必再固執了。”樂以珍寸步不讓。

“既然如此,我也不回去了,我就跟著你,你在哪座庵中剃度,我就毀了哪座庵!”

樂以珍被惹惱了,伸手一指懷明弘的鼻子,大聲駁他道:“你這是要逼得我沒有活路!那好!不如我現在就去陪老爺和孩子去…”

她這後一句話,一下子提醒了懷明弘。他趕緊抬手打斷樂以珍的話,急急地說道:“對了!夢兒和實兒生死不明,你怎麼就能放心地出家?若是我找到了他們,本來就沒了父親,母親又出家了,你讓他們以後怎麼活?”

樂以珍心裏“咯噔”一下子,蹙眉說道:“這又是你的新招數?拿夢兒和實兒的事來拖著我?我可是去看過兩個孩子的墓,你不要再割我的心了,好嗎?”

“當然不是!”懷明弘一臉鄭重,“夢兒和實兒的墓,和你的那座一樣,都是衣冠塚。郭元鳳被捉的時候,我親自逼問過她,她隻說她要讓我一輩子活在愧罪之中,兩個孩子已經被她掐死了。我問她屍體埋在哪裏,她就隻笑不說話。後來她死了,我去問那院子裏的啞婆婆,老人跟我比劃出來的意思,說她隻看見有一天半夜的時候,來了一個人把兩個孩子接走了,沒有看見郭元鳳把孩子掐死…”

“誰把孩子接走的?”樂以珍心裏“忽”地燃起一小簇希望的火苗兒,眼巴巴地看著懷明弘。

“跟啞婆婆交流不順暢,光靠她的比劃,完全不知道那人的長像,她又不識字,也不會畫,隻知道是個男人…你知道郭元鳳做這些事,在外麵有一位堂兄幫忙跑腿兒,從她那兒得了一大筆銀子,已經跑了…”

“姓範的那個人?”

“對,就是他。郭元鳳死得倉促,很多事沒弄明白,我最近正在找她那個姓範的堂兄,找到了他,興許就找到了夢兒和實兒。”懷明弘說著說著,就捏緊了拳頭。

“是這樣嗎?”樂以珍有些猶疑,有些茫然,又有些希望,“郭元鳳說她掐死了孩子,可是啞婆婆卻說是被一個人領走了…按理應該是啞婆婆的話更可信一些,那也就是說,沒人看見孩子死了,也沒有看見孩子的遺體…他們姐弟倆兒…還有可能活著?”

“對!你若執意要落發,我也不攔你,但是你好歹等到這件事確定下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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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山下,濯仙河邊,有一個小鎮,名叫潯陽鎮。

潯陽是一個安靜而美麗的地方,依山傍水,景色宜人。

正是黃昏時分,小鎮的上空炊煙嫋嫋,街道上有孩子追逐嬉戲。一位十二三歲的少年郎從鎮東教書的於先生家裏出來,身上斜挎一個大大的書包,跑起來那書包就在後麵一顛一顛地拍著他的屁股。

這少年穿一身質地講究的銀緞短袍,長得眉清目俊,身姿挺秀,在一群同學之中,顯得特別出挑。

“懷明實,天色還早,咱們去江邊摸幾條魚吧!”一個孩子衝那少年招手,熱情地喊著他。

“我不去了,我要回家幫我娘做帳。”少年一邊擺著手,一邊往家的方向跑去。

“你娘那麼能幹,還要你幫忙嗎?”他身邊的另一個孩子笑他。

“我娘再能幹,她也是個女人家,我是男人,家裏的事我要多擔才對!”懷明實仰著臉答話,仿佛他真是一位昂藏男子,能夠替自己的娘親遮風擋雨一般。

他撒開腿一路飛跑,過了兩條街,往右一轉,在一座白牆灰瓦的兩進院落前刹住腳步,將掖在腰間的袍擺拽出來,整理了衣衫,方才推開了門。

門一開,院子裏的爭吵聲便落入了他耳中。

“明明是我的人先打聽到那人販子的住處…”

“但是我的人先把他們倆兒救出來的呀,光打聽有什麼用?不救人就不算數…”

“你這人…你明明是占我的便宜,跟在我的人屁股後頭摸到地方,趁我屬下回去請示我的間隙鑽了空子,你還好意思說?”

“反正我弟妹是我親手接出來的,你說什麼也沒用…”

懷明實好笑地搖頭,進院子喊一聲:“王爺,二哥,就這點兒事,你們倆兒見麵就爭,一直爭了十年時間。我和姐姐把你們倆兒都當恩人,你們別爭了吧。”

院子裏,茶桌邊坐著兩個男人,均是三十出頭,一樣的錦衣玉冠,灑脫俊逸。聽到懷明實的聲音,背對院門兒那位一轉頭:“咱們是一家人,說什麼恩不恩的?倒是我對麵這位,堂堂浩親王爺,千歲之尊,不在京裏好好陪他的王妃,享受他的尊貴生活,偏偏三不五時地往咱們這平民百姓之家蹭飯吃,還不給飯錢…對了,我聽說你那位賜婚的蒙古王妃很厲害,該不會是在你的王府裏吃不上飯吧?”

“我在我幹兒子幹女兒家吃飯,還要付飯錢嗎?他倆兒喊我一聲幹爹,我就得盡到義務,時不時地來教導教導他們…倒是你,就算你不把王爺看在眼裏,可從夢兒和實兒那邊論,我還是你的長輩呢,你是不是該拿出點兒對待長輩該有的尊重來?”

“你當我的長輩?咱們倆兒年紀相仿,身高相仿,連胡子都差不多是一個樣子,你怎麼當我的長輩?還是各論各的吧…”

懷明實一邊皺眉聽兩個人拌嘴,一邊從台階下的一口水缸裏舀來水,倒在盆裏洗臉洗手:“我說…幹爹,二哥,你們別吵了,一會兒吵餓了,又得累我定兒姨多做兩碗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