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元某年某月某日,看新聞才知道,陳廳長竟然回來了!不,現在應該是省委陳書記了!看到這個消息,我喜出望外的趕往省委辦公廳。但是很快,在省委辦公廳的會客室等了三個小時之後,激動被徹底耗盡……”
程傑民看著厚厚的日記本最後一頁,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日記真是讓人匪夷所思,陳廳長成了省委領導,而且是從外地調來的省委領導,這可能嗎?更讓程傑民吃驚的是,日記最後一頁上麵的日期,竟然是二十年後的今天!
程傑民一邊納悶,一邊又翻了一遍。翻到一半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就開始凝固了。因為日記本上的筆跡,簡直是跟他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不,越往後看越是蒼勁有力。程傑民的腦子裏蹭的一下出現了一個偌大的斷層,像是瞬間短路了。本能的環顧一下四周,忽然覺得這個房間裏有些怪怪的,莫名的陰風陣陣,背上開始冒冷汗。這是哪個促俠鬼跟我開玩笑呢?
程傑民哆嗦了一下,又把日記本翻到了第一頁。就見上麵赫然寫道:某年某月某日,大雨,廳裏決定就派駐幹部人選進行演講。龐笑光過來通知我的。這種苦差使,我怎麼會去呢?作為陳廳長的秘書,我在廳裏挺好,跟他們摻和什麼?
看著窗外月朗星稀的夜空,程傑民覺得好笑。已經進入臘月了,他看過天氣預報,明後兩天都是晴天。那派駐幹部下鄉活動雖然有,但是演講的時間定在下周三了,怎麼可能是明天呢?心裏這麼想著,程傑民又隨手翻了兩頁,就見上麵寫道:陳廳長調任西漠省某市常務副市長,立即上任。臨走前囑我好好工作,以後會繼續關注我的成長。心裏頗為感動,隻是,四周的人對我的態度開始不一樣了。
這段話更是扯淡,陳廳長來廳裏還沒有半年,怎麼可能調走呢?而且就在上次的班子會上,陳廳長還向大廳長提了不少建議,那架勢分明是想大幹一場。
作為自己的直接領導,如果陳廳長要走,怎麼可能事先半點風聲都沒傳出來呢?心裏不屑的程傑民,將這個打掃衛生時從書櫃下麵掃出來的日記本合上,扔到了一邊。
躺在床上,程傑民和以往一般,開始盤點今天的工作。這是他大學畢業時輔導員跟他說的一句話:每日三省吾身。這個方法的確不錯,可以總結經驗,汲取教訓。
如果是以往,程傑民肯定想不到一半就呼呼大睡了,可是今天,腦子裏全是直道,完全無法適應,心裏想的,全都是那個黑色日記本上的內容。
盡管程傑民認定這本日記是某個人的惡作劇,但是,那筆跡以及上麵記載的和自己相關的內容,還是在他的腦子裏揮之不去。這本日記,分明就是以自己的口氣寫的啊。
按照日記本上的記載,自己服務的老板,就是水利廳的常務副廳長陳兵南。三天之後,他將要被調往鄰省。接替他位置的將是和他最不對勁的副廳長趙華中。自己這個陳兵南的秘書,將會從辦公室被調到老幹部處,自此開始了自己的冷板凳生涯。
這真是一個心境煉獄的過程。在這段生涯中,自己在廳裏的存在變得愈加透明,尤其是在趙華中成為水利廳廳長之後,這種情形變得尤為嚴重,雖然趙華中見到自己的時候,也笑眯眯的喊自己小程。
看完那本日記的時候,程傑民還不以為然,但是現在,他滿腦子裏想的都是那上麵的內容:某日,晴,辦公室新來的小吳分到了一套兩室一廳。雖然房子老舊,但他還是很高興的搬走了。論資曆,我比小吳要老的,給他分房子沒我的,這有點不公平。但是,我還是很高興。因為,小吳一走,他那間宿舍就空了出來。
小吳到底是個敦厚孩子,我已經和他說好,讓從鄉下過來幫我看孩子的母親暫時住一段時間。隻是正當我興高采烈的將房子打掃幹淨,買了一張二手鋼絲床放進去的時候,總務處副處長龐笑光帶著人來了,冷著臉讓小吳把我的床抬出來,毫不客氣的弄了一把新鎖換上了。
看龐笑光趾高氣揚的模樣,我已經憤怒到極點,真想撲上去,猛抽他幾個耳刮子,痛得他滿地打滾,跪地求饒。隻是,看站在一旁的小吳滿臉緊張,我還是把這口氣忍住了。
這兩年在官場混得太委屈了,哈腰駝背便成了慣性。我是無所謂了,但不能把好心幫我的小吳給連累了。到了晚上,看著母親躺在鋪在地板的墊子上睡了,我心如刀割。母親年齡大了,本該跟著兒子享福呢,沒想到,六七十歲了,還要睡在地上。盡管老人家說地上鋪的墊子比老家的床還要軟和,但是,我知道,母親那是寬慰我啊。真是愧為人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