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召見了幫主和幾位堂主,交代了他的遺言。他離開後,幫中一切事務不變,沒有人會知道真正的北淩飛已不在世上,包括萱兒,因為,我將替代淩飛,延續著以往的一切。
之後的一個月,他和萱兒住到了覓蘭居,不再理會幫中、朝中任何事務,每天和萱兒待在一起,過著閑適的山林生活。夏天的逍遙穀,是一年之中最美的時候,各種野花漫山遍野地怒放,鶯歌燕舞,山明水秀,他們攜手踏遍了逍遙穀的每個山峰、每條溪澗,每日一起觀日出日落,月升月沉。在他生命的最後一段日子裏,算是圓了他和萱兒隱居世外的一個夢。
這段時間,狄靖突然失蹤了,秦怒下山四處尋找狄靖。可是,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秦怒翻遍了整個晉陽也不見他的蹤跡。我也發動了整個飛羽幫的人,打探聖焰教的動向,掘地三尺也要把北淩雁找出來。
這日的黃昏,一如往昔的醉人,璀璨的霞光為整個逍遙穀披上一層薄薄的金紗,似夢似幻般美得不真實。我攀上小澄穀的山巔,靜靜地俯望著那片我再熟悉不過的層巒疊嶂,那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刺痛了我的雙眼。
這一日是六月十五,我和淩飛的生辰。我閉上雙眼,輕輕吹起玉笛,他的話再次在我腦中響起。
“別難過,如果你是佛祖手裏的那朵白蓮,或許我就是那片蓮葉,私下凡間陪伴了你這麼多年,是時候回去了。不要為我惋惜,這些年我沒有白活,我享受過世上最奢華的錦衣玉食,擁有過至純至淨的父母之愛、兄弟之情,品嚐過世間最美好的男女****,我此生,已無遺憾。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不能兌現萱兒的諾言,給不了她想要的一切。淩羽,答應我,不要讓她難過,就當我從不存在這世上,讓她過得好好的。如果還有來生,我與你再做兄弟,欠你的,你好好記著,來世再還。”
笛聲突然一滯,我緊緊捂住胸口。也許是孿生兄弟之間與生俱來的感應,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他走了,我的心一陣陣抑製不住的刺痛,仿佛身上的某一部分被抽離,頃刻蔓延到四肢百骸。殘陽如血,發著消失前的最後一抹餘光,再美再璀璨的夕陽,終會從山巔沉落。也許正如他所說,他是私下凡間的頑皮仙童,到人間轉悠了一圈,如拂過弄堂的一抹清風,隻留下一片清涼便匆匆而去了。
按照他的遺願,我和母親將他的骨灰撒到琉璃湖裏,他說過,這裏是他和萱兒最喜歡的地方,他曾答應過她,老了之後會回琉璃湖隱居,這個諾言實現不了了,他要永遠留在這裏,陪伴著她。
我知道萱兒很擔心淩飛,但是這個時候,我還無法從悲痛中抽離出來,無法將自己代入淩飛的角色。
銀月如鉤,靜靜地掛在樹梢上,莘莘抱膝坐在一旁,聽我吹著笛子,良久,她輕聲打斷了我,“你會娶她?”
我拿開玉笛,輕輕撫摸著,“是。”
“可是,她永遠隻當你是淩飛。”
“隻要她快樂便好。”我轉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要過得好好的。”
莘莘點了點頭,朝我淡淡地笑了笑,“為我吹一曲吧。”
月牙兒漸漸沉下,啟明星在天邊發著暗藍色的光。我來到瀑布邊,手裏拿著我和萱兒曆盡艱辛找回來的馴龍寶劍,本應屬於萱兒的禦鳳,也一直在我手裏保管。這對寶劍早已配好了劍鞘,閑來無事我總會在這裏練劍。
東方天際漸漸發白,晨霧彌漫了整個峽穀,瀑布激起了無數霏霏水沫,輕輕撲打在我臉上。我忘情地揮舞著手中的劍,直到眼角的餘光捕捉到那抹淡綠色的身影。
她站在水譚邊,手裏拿著禦鳳,全身沐浴在絢麗的霞光中,晨風輕輕拂過,揚起了她裙袂,也揚起了一片迷蒙,讓她看起來似夢幻一般不真實。
我收了劍,朝她走去,“你來了。”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她的手有點冰冷,有點顫抖,神色也有點憔悴,那雙明亮的眼睛裏藏著迷蒙的水霧。
啪!我的臉重重地挨了她一巴掌,剛才那雙水霧迷蒙的眼裏,此刻已是怒火閃爍,“萱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