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淩珩悶下一口酒,“二哥其實一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上次興兵作亂,全因被朔麒雲蒙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同胞兄弟其實不姓北,而是姓朔,還以為可以替朔麒雲奪得儲君之位,沒想到朔麒雲竟是叛逃到赤霞,他不過是替朔麒雲攪起了一團煙霧而已,自己反而落得個謀反的罪名。如今他既然已知道朔麒雲是赤霞太子,他縱然在墨淵已無立身之地,也絕不會叛國求榮的,他的身上畢竟流著墨淵的血。”
想當初北淩楚何嚐不是一位襟懷磊落、受人敬仰的一代良將,被朔麒雲利用淪為棋子,一世英名盡喪,雖沒被判死刑,但已從北氏皇族宗室除名,貶為庶人。他在墨淵被視為朔麒雲的同黨,可事實上他自己又不願背棄忠義為赤霞賣命,竟落得個兩邊不著岸的尷尬境地,著實讓人唏噓。
我搖頭歎息道:“一子錯,滿盤皆落索,倒是可惜了。”
陸憫又道:“總算朔麒雲還念著點手足之情,好歹免去他牢獄之苦,也幸好二殿下心中還有墨淵,否則他要是歸順了赤霞,調轉矛頭打墨淵的話,墨淵又多了一個強硬對手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陸憫這話讓我心頭一動。北淩楚的稟性如何,朔麒雲這個一母所出的大哥最是清楚,不然當初也不會將自己真實意圖和身份瞞著他。雖然北淩楚是因為他而獲罪收監,但以朔麒雲心硬如鐵的性格,明知北淩楚不會為自己所用,他會甘心將北淩爍這個舉足輕重的人質拱手雙讓,換回一個對自己毫無用處的異姓兄弟?
北淩珩見我怔怔發呆,往我碗中夾了些菜,“小萱,怎麼了?軍中的飯菜確實粗糙了些,但多少也要吃點,你看你,一碗鈑都沒怎麼動過。”
“連你這身嬌肉貴的王爺都吃的飯菜,我區區山野女子又怎麼敢嫌棄。”我笑了笑,端起碗扒了兩口,“你四哥自小在江湖行走,早就習慣了風餐露宿,你和淩爍卻是被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現在卻舍了高床軟枕、山珍海味,住軍帳、吃粗糧,真是難為你們了。”
北淩珩哂笑道:“我們這些算什麼,怎麼敢和四哥比?七尺之軀,若連這些苦也吃不了,還談什麼保家衛國?”
“對了,淩爍在祈丹也吃了不少苦,回來後一切還好吧?”
“說起來,淩爍這小子也變了不少啊。自莘莘和你一同失蹤後,他曾一度意誌消沉,但硝煙一起,我和他一同跟著四哥沙場征戰,他也將兒女私情放下了,從不見他埋怨過半句。反倒是從雍州被放回來後,他變得沉靜寡言,整日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你剛才說他在祈丹是口誤吧,他被俘後一直囚在雍州啊。”
我怔了怔,“朔麒雲曾將他帶到祈丹,和宋莘莘見了一麵後才將他和北淩楚交換的,他回來後沒提過?”
這下到北淩珩詫異了,“他見過宋莘莘?可他根本沒提過啊,我們隻知道他被囚在雍州。”
我沉吟著道:“這……或許是因為兩人如今身份迥異,他心裏放不下,提了徒增傷感,便索性不提了。”
北淩珩重重歎息了一聲,也不再說話,我卻在心裏暗自思忖,逃離祈丹前,宋莘莘刻意回避她和北淩爍見過麵的事,如今北淩爍回徽州後,明知北淩羽和宋堂主都記掛著宋莘莘的消息,為何他絕口不提?
朔麒雲俘虜了北淩爍,和墨淵談妥用北淩楚作交換後,為何要兼程趕回祈丹,讓北淩爍和宋莘莘見上一麵?以我所了解的朔麒雲,從不會感情用事,一舉一動皆帶著目的,算無遺策,決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淩珩,淩爍的步兵團應該帶著信鴿的,為何至今沒有任何信鴿傳信?”
“軍中慣例,隻有在遇到緊急情況下才會用信鴿傳信的,一般情況下隻會派斥候快馬回報,如今沒有信鴿回來,反而是好事。你看你,又在瞎想了,燕回關地勢險峻,隘口、峽穀眾多,易守難攻,不像徽州和雍州一片平塬,四哥對燕回關地形熟悉,不會有事的,別想太多,快吃飯。”
北淩珩說著,又往我碗裏夾了些菜,可望著那一碗滿滿的米飯,我腦子裏想的卻是北淩羽在燕回關正經曆著生死劫難,根本難以下咽。
又過了三日,燕回關的一切仍是音信全無,似有堵無形的牆將一切消息隔斷,現在不僅是我著急,就連副統領蕭劍鳴也開始不安了,連夜從昌豐城趕來和北淩珩商議,同時也帶來一些赤霞方麵的消息。
朔麒雲向袁、衛兩家借兵,原本已經商議好的六萬兵馬卻臨時有變,兩家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最終隻勉強湊出三萬,而且一時半會還不能盡數調到雍州。朔麒雲這個半途冒出的太子,在赤霞毫無根基,即使有惠帝的全力支持,也不敢公然開罪這些世代承襲、關係盤根錯節的宗室世家,加上之前徽州一役損失慘重,朔麒雲再次攻打徽州的計劃不得不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