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陸章 雪落(1 / 2)

這塊文鎮的造型不是尋常的壓尺,而是兩截藕,藕身是褐黃色的凍玉,色澤豐潤均勻,兩截藕之間顏色略深,恰似天然的藕節。難得的是藕的一端,竟有一處是墨綠色的,匠人別出心裁,刻了一片蓮葉。

朔麒雲頎長的手指輕輕撫著玉石,緩慢的語調在我耳邊響起,“當一塊璞玉被剖開,工匠是根據什麼將這塊玉石雕成一截藕,還是雕成一條錦鯉?”

我咬著牙關沉默,朔麒雲又緩緩開口,冰冷的氣息自耳畔傳來,讓我寒徹心扉,“一個好的工匠,必須獨具慧眼,將璞玉最獨特、最耀眼、最具特性的一麵,最大限度地呈現於世人麵前。寧萱,在你記憶全無的時候,你恰是一塊剛被剖開的璞玉,那時你的,如初生的嬰孩般淳樸、懵懂,是我,將藏於你靈魂最深處、最真實的本性釋放出來,我很慶幸,沒有將你這塊璞玉埋沒了。寧萱,想想在戰場上,當你揮劍砍向敵人,引弓射向蕭劍揚時,你不知道,那時的你有多麼耀眼奪目,多麼動人心魄。還有岩山軍營裏,當你刺向那些戰俘的心髒時,你眼中閃耀的光芒,已然出賣了你,你骨子裏根本就是個貪婪、無情、自私的人,和我一樣,渴望不斷向上攀爬,從不言倦……”

剛剛回暖的身子又開始變得冰冷,寒意從心底向外擴散。他說的不是什麼惡毒的話,可是一字一句卻如鋒利的刀刃,將我的表皮一寸一毫都剖開,完全赤/裸地展露於人前,他口中的惜月,果真是真實的我嗎?

我深吸一口氣,大聲反駁:“胡說!我根本不是!那根本不是我,是按你的心意塑造出來的柳惜月!”

下顎一緊,朔麒雲的手捏住我的下顎,強逼我揚起頭與他對視,琥珀色的眸子帶著深深的嘲弄,“柳惜月?你有哪一點像她?當初因你善舞,我確實想將你變得與她像似,可是我錯了,無論我怎麼悉心教導,你卻完完全全是另一個人,她溫柔嫻雅,你活潑好動,她善良,你狠辣,她性格隱忍,你膽大主動,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卻是毫不感興趣。你說,你有哪一點像她了?寧萱,那時的你,根本不是柳惜月,你隻是惜月,一個真實的你,那樣的你,才是真正的寧萱。真可惜,你為什麼要醒過來?”

我攥緊了雙手,兩眼直視他的眸子,笑了出聲,好一會才冷聲道:“有一點你忘記說了,柳惜月和惜月最不一樣的地方,便是惜月傾慕你,柳惜月的心裏卻根本沒有你,由始至終,她愛的人隻有狄靖一個。但無論她們多不一樣,最後都是殊途同歸,都是被你親手扼殺,被你親手送上刑台。”

朔麒雲的眸子一眯,寒芒乍現,從那寒芒中,我仿佛看到他壓於心底的怒意。他手上力道加大,箍得我下顎生痛,我用盡全力繼續道:“你善於揣摩人心,你喜歡掌控別人的生死,你渴望人人都臣服於你,所以你不擇手段想得到一切,可是那又如何,你揣摩得了別人的心,可你自己的心,你卻無法掌控,你心裏最害怕的東西是什麼,你知道嗎?”

兩人的臉貼得很近,呼吸可聞,他的唇緊緊抿著,眸中的寒芒似要穿透我的雙眸,我繼續道:“你不知道是嗎?讓我告訴你,是寂寞,你最害怕的是寂寞!所以你才將我塑造成惜月,像個傀儡似的陪伴著你,你恨我恢複記憶,因為惜月一消失,你不得不再次忍受寂寞。你常說你冷,你用女人的身體為你取暖,可是再多的女人,也暖不到你的心裏去,就算得到整個天下,你這一輩子也注定孤獨一生,孤獨終老……”

話音未落,嘭的一聲,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已被一道迅猛的力道擊倒。我的背貼著地板滑出老遠,那力道的餘勁在殿中旋過,將垂著的紗幔揚起,壁上的畫輕晃,嘩啦聲不斷。陰冷的氣勁再次穿透我的身體,讓我幾乎暈厥,我仰躺著,努力睜著眼,望著在我上方飄旋的紗幔,用力喘氣。

月白色的衣袍漸漸進入我的視野,袖口、衣領、袍擺繡著一朵朵妖嬈怒放的粉色牡丹花,那牡丹花忽然在我眼前晃過,隨即跌落在我身旁。

朔麒雲站在一旁,緩緩解著身上的袍子,琥珀色的眸子漠然地睥睨著躺在地板上的我,他的語氣比千年寒冰還冷。

“我曾經教過你,如何利用一個人的軟肋,激怒他,利用他,或毀掉他,看來你學得不錯。”他的動作緩慢而優雅,罩袍、中衣、褻衣……一件件解開,散落我身旁,“你學得很好,我已經很久沒試過生氣,久到我已經忘了那種感覺……”

衣衫落盡,他赤/裸的身體已完全展露,修長,健美,白得讓人驚心,冷得讓人心顫,彷佛從萬年冰川深處踏雪而來的修羅。他抬起兩手,緩緩將披在肩上的烏發綰於腦後,朝我微微揚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