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千寒手指向東方漸明的天空,眸中有一絲光亮微微閃動,仿佛從那裏看見了希望。
禁淩燁心念疾動,脫口道:“天山?”
柳千寒頷首道:“正是。”
禁淩燁一雙眸子漸漸亮了起來,恍然道:“原來,是要讓我帶封大哥去往天山忘情峰,尋找封大哥的師父——劍聖他老人家幫助。”
柳千寒頷首笑道,“劍聖乃武林耆宿,又是無痕的授業恩師,更重要的是他並非我們的同伴,定能站在一個‘人’的立場上、代表萬千凡人的願望,給出無痕一個明確的方向,從而引導他的力量獲得真正的覺醒、脫離此次危難。”
禁淩燁點了點頭,又道:“那麼,我的力量,何時才能夠徹底覺醒?”
柳千寒望住她,眼眸中若有深意,“你覺醒的條件——博愛和付出,在你與阿雪十多年的相處中、在你遠赴碧落山與無痕共曆患難之時,都已逐一達成了。所以,你再無需外界力量的推助,自己也能夠完全覺醒了。”
禁淩燁喜道:“那麼,事不宜遲,我即動身前往天山,帶封大哥去見他師父!”一語未落,便轉身往封無痕床榻而去。
然而,柳千寒卻一把拉住了她,搖頭苦笑道:“不用那麼急,我還有一件物事要交給你。”說罷,將手緩緩探入懷中,取出了一物。
那是一個金色的羅盤。乍看之下,似乎與用以占測風水的普通子午盤無甚差別;然而再細看去,又有些近似於航海時用以指路的司南。
禁淩燁盯著他掌中那物,正不明所以間,就聽柳千寒沉聲道:“無痕此次功力全失,貪狼星君的力量雖能夠守護他一時,但並不萬全——忘情峰高險,還未真正覺醒的貪狼星君的力量,恐怕未必能夠守護他平安到達天玄門,更遑論恢複他的功力。”
禁淩燁皺眉道:“那,萬全之法是……”
柳千寒笑道:“燁兒可曾聽說過優曇花?”
禁淩燁心中一動,點頭應道:“聽說此花六十年一開,可令人青春常駐、功力增進……甚至,起死回生!”
柳千寒點頭道:“是的。如今正逢花開之際,然此花乃世間神物,開無定處,非但六十年才得一開,且須臾即隕——你必須趕在此花凋謝前尋到、並喂無痕服下,否則它將毫無效力。”
禁淩燁遲疑道:“可是,既然那優曇花如此難尋,我又要怎樣才能找到它?”
柳千寒微笑著,將那隻金色羅盤遞入她手中,“此物可給你指引,令你尋找到優曇花的正確方位。”
末了,他轉身步入內屋,出來之時,手中已拿了一隻行囊。
禁淩燁猶自怔怔道:“這是?”
“行途中一切食水和銀兩,我都為你們備妥了,都在這裏。”柳千寒將行囊塞入她手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溫聲道:“我留在這裏照看汐昀,無痕之事便交托給你了。切記,速去速回啊!”
禁淩燁眼眶驀地一紅,點頭應道:“是!改日燁兒一定會帶著封大哥,平平安安回到帝都!”
柳千寒微笑著頷首道,“好的,我會在這裏,等候你們歸來。”
二人相互抱拳辭別後,禁淩燁便將封無痕背上坐騎,旋即一手控韁,飛馳而去。
待那蹄聲漸漸遠去後,柳千寒獨自回到廬舍中,卻聽內屋的門吱呀一聲響了,緋衣女子從門內徐步走了出來,靜靜凝望著他,眸色似乎極其複雜。
柳千寒輕歎一聲,苦笑道:“方才你全都聽到了?”
冷汐昀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訕訕道,“難怪那個時候,你希望我早些跟隨你歸隱於此。你是打算在‘星祭’儀式到來之前,給我一段最後的美好回憶嗎?”
柳千寒無語地靜靜看著她良久,滿目蕭然之色。許久後,他終於輕聲問出了久埋於心底的那個問題,“汐昀,你恨我嗎?”
聽見他乍然問出此話,冷汐昀身子驀地一震,遲遲未曾答話。然而,眼眸深處卻興起一絲微弱的漣漪,如春風吹化了冰潭。
“你問我,恨你嗎?”她喃喃道,語氣半是苦澀半是欣慰,“幾千年了,你終於會關心我的感受了嗎?”
聽得她如此的譏誚,柳千寒默然閉上了雙眼,似乎不敢再去看她那悲涼似雪的神情。
她不是自己,不曾擁有洞徹人心的力量。所以,她永遠不會理解……不會理解一切……
“百多年前,天玄門的叛徒靈玉,至死仍憎恨著她的師叔與愛人樞文——然這份恨意,早已在人世無數個輪回中消散;而茱兒,卻從未恨過師父。”又是良久,冷汐昀終於一字一句開口,平靜地回答道,“茱兒,直至在碧落山以身祭國的那一刻,都仍深愛著師父。”
“茱兒……”柳千寒長歎一聲,忽地走近幾步,緊緊抱住了這個瘦弱的身軀。
千寒,我會愛你至滄海幹涸、山嶽成塵的那一刻……隻是,這數千年來,你真的曾愛過我嗎?
柳千寒默默聽著她內心發出的這聲問語,未出口的答案化作冬日裏一痕白色的霧氣,隨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