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八,是泰息翡一年一度的玫瑰宴之期。玫瑰宴在西域地區久享盛名,在玫瑰初開始結苞的這一日,國君會宴邀一百零八城城主及朝中大臣,於國都泰息翡王城的錫蘭殿集結;並命宮廷內的侍女們準備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生鮮玫瑰,將其剖開,製成花蜜、花糕、花菜等各色菜肴,供給進宴賓客享用。此乃西域地區一大習俗。
西域一百零八城,是三十六大城、與七十二小城的統計。彝國幅員遼闊,是這片蒼華大陸上占地麵積最廣的諸侯國,土地相當於如今實力最強的離國的二倍、華襄國的三倍、甚至胤室直屬管轄地域的一倍半。然而,由於國境內一半以上麵積都是寸草不生的沙漠和荒僻無人的高山,又與中陸地區隔著蒼華大陸最為陡拔、高峻的山脈——毗淵山;更有其專屬的文化、習俗和禮儀,平日與中陸地區除了通商買賣外交流甚少,因此國民的生活水平遠不及中陸的東南方地區富庶,其實力僅次於離國,位居亂世第二。
這日從傍晚起,錫蘭殿的庭院內便已人潮湧動,從各地而至的達官貴客往來不絕。一條由各色玫瑰花瓣串綴成的地毯自王宮門口一路延鋪至主殿內金碧輝煌的王座底下。晚宴尚未開始,玫瑰花香已溢滿整座王城,莫說在這錫蘭殿裏,即便是在王城之外,也處處可見百姓們爭相慶賀的勝景。
彝國的各城城主們齊聚一堂,一百多個席位排滿了整個碩大的庭院,無數身著輕紗的侍女們手持銀壺,迤邐而行,將滴滴玫瑰露傾倒入席上的酒杯中。
待到座無虛席、城主們相互寒暄完畢後,才見那位身為西域領主的少年國君在十多個侍從的簇擁下,從內廳裏踱步走出。
今夜,這位西域的霸主身著一襲袞繡華服,頭戴嵬冠,看去秀逸而英朗。而在他右側……那個緋衣烏發的絕色殊麗,似乎是個東方女子。
乍見此殊色,一眾城主心中雖暗自驚奇豔羨,卻是誰也不敢開口多問——對這位陰狠多疑、殺伐決斷的國主,他們素來是心存敬畏的。
待眾城主行完跪拜之禮後,便見丹墀盡頭、那個高居於眾星拱月的中央王座上的金發少年袍袖一揮,雙手朝前方平伸開來,朗聲說道:“諸位都請起吧——玫瑰宴是我彝國舉國上下盡歡享樂的時候,今晚大家都不必過分拘泥了。”
頓了頓,他目光閃動,環視滿座諸人,從一旁侍女手中接過斟滿葡萄美酒的夜光杯,舉杯遙敬四方:“今夜難得諸位齊聚一堂,這一年一度的機會,大家可要好好盡歡、玩得不醉不歸!這一杯,本王先幹為敬。”
在座眾人聞言亦是紛紛舉起酒杯,齊聲恭賀道:“願主上福壽安康,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卡索爾聽言唇梢微勾,臉上散開一痕淡淡的弧度。然而,那雙眸子裏卻依舊透著某種冰冷的寒意,仿佛眼前這些人不是他的臣子,而是他的敵人。就聽他正色道:“今日趁著我泰息翡一年一度的玫瑰盛宴之期,本王宴邀諸位前來,是為有兩件重要之事要宣布——”
語聲略頓,他緩緩抬起那雙象征著夙夜交界之時的神秘眸子,目注遙遠東方的星野,緩聲道:“千百年來,我彝國都有我本土的文化與習俗,素來少與中陸地區有交往,故而一直被那些自詡文明禮儀之邦的中陸人貶為‘西方蠻夷’……但是,經過我們幾代國主的努力,如今我彝國已國庫充盈、兵強馬壯。並且——”說到此處,他目中神光霍然一長,一字一頓道,“此趟前往帝都,本王不負眾望,已奪得修羅令,從此我彝國號令天下,已是指日可待!”
此言一出,座中眾人頓時略有騷動。然而卡索爾卻未加理會,徑自說道:“本王日前聞悉,華襄國與海外浮國已然暗中勾結。自從離國公子襄繹即位後,也在暗中厲兵秣馬、戮力整頓。但是,我們彝國的實力難道會弱於他們嗎?——不,絕不!”
說到這裏,他長身而起,目盼四方:如話家常般淡淡言道:“所以,諸位從今日起,就要命令你們的屬下將士們做好枕戈待旦、隨時出兵的準備。我西域的好男兒向來是流血不流淚,它朝一旦與那些中陸孺子們兵戎相見,即便血染疆場、馬革裹屍、埋骨青山,亦當在所不惜!”
聽得國主如此鏗鏘激厲之言,管轄之地靠近中陸的幾位城主們頓時麵麵相覷,臉上都流露出些許陰霾之色,然卻又不敢開口言說半個“不”字。在座眾人心中何嚐不清楚:在這個風雨飄搖的王朝末期,素來安穩無爭的彝國選擇在這個四方龍爭虎鬥、風起雲湧的時刻出兵……這樣一來,便意味著,他們的平靜日子,也將終結於此。
卡索爾重新落座後,遊目掃了一眼滿座諸人的臉色,仿佛一切都已了然於胸。就見他冷笑道:“今夜不必多談國事,倘若在座哪位對此有任何意見,大可等到晚宴結束後,來我書房商榷——到那時候,我必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複。”
那個陰冷的笑意使得眾人再不敢多言,當即紛紛俯首道:“主上英明。”
從酒宴開始,坐在這位西域領主身側的緋衣女子便滴酒未沾,隻是閑閑地品著桌案上那些西式茶點,顯得有些沉悶。她雖一直未出聲,然而在七千年後的那個時代、在她進入特種兵部隊培訓之前,她便已通曉了七國語言,而西域的語言自然也在其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