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人周圍,彌漫著濃烈而刺激的血腥味。
作為奉命監視他行動的她,卻是什麼也沒有多說,隻是默然地走到他身後,輕輕為他披起一件鬥篷。
沙漠中夜晚的風沙很涼,仿佛為了相依取暖一般,她從身後輕輕抱住了他瑟瑟戰栗的身子——她的動作是那樣自然,仿佛多年的相處,已讓她習慣了接受他的依賴。少女的臉緊貼著他的後背,在他耳旁輕聲勸道:“卡索爾,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們回去吧?……好不好?”
然而,少年卻沒有回應她溫柔的話語,隻是魂不守舍地喃喃著:“整個部落都屠滅了,那麼……這些剩餘的孩子——”
她淡淡笑道:“教主會給他們服下‘忘憂花’,讓這些孩子們忘卻所有痛苦的記憶,然後……”
“然後,像我一樣,淪為沒有自身意誌、聽憑教主主宰與操縱的殺人利器、淪為麻木地信仰光明神的畜生嗎?”少年瞬間激動了起來,仿佛她的話語觸中了他心中某段不堪的往事。
她忙有些慌張地捂住了他的嘴,環顧周圍,發現四下無人後,她終於略略鬆了口氣,忍不住蹙眉勸道:“噓,你輕聲點,可別讓那些弟子們聽到了。”
“……”聽見她好意的提醒,那個妖瞳少年卻沒有領情,隻是冷冷推開她的身子。
仿佛是壓抑得久了、一切都早就習以為慣,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很快便恢複了平日的鎮定,抬起那雙一藍一黑的眸子,凝視著遙遠西方的夜空,“告訴我——究竟要到何時,我才能回到彝國,去奪回我的王位?”最後那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般地從他牙縫裏迸出。
那一刻,少年的眸光亮得可怕。然而,那份仇恨的火焰卻已不再似昔年初見他時那樣沸騰燃燒,而是深深蟄伏了下去——蟄伏在他靈魂深處。但她知道,終有一日,它們將噴薄而出,化作無堅不摧的力量,摧毀他所憎恨的一切!
“卡索爾……我會再去求教主……其實教主也是為了你好,怕你還未學成所有本事——到時候我們的計劃若是失敗,你以為,你的那些王兄們,會放過你嗎?”仿佛不知道該怎樣勸解他,素來口齒伶俐的她顯得有些局促。
看著少年緊繃的薄唇、和那愈加冰冷得可怕的臉色,她終於輕歎一口氣,緩了聲道:“好吧,你先好好學習那些兵法謀略、好好練功,明年……不,後年——後年我一定稟奏教主,求他放你回泰息翡。”
在她極力的軟言勸說之下,少年的神色似乎終於逐漸平靜了下來,臉上看不出分毫的情緒。他忽地抬起頭看向她,一臉若有所思地問:“那麼……靈紗,到時候,你會跟我一起走嗎?”
“我?”她茫然地脫口,仿佛一時間尚無法領會他的意思。
“嗬,不肯就算了。”少年唇角掠過一個有些嘲諷的笑容,眼色卻有些複雜。
她失聲:“卡索爾,你……”
“我累了……”少年的語聲在沙漠夜晚的風沙下聽去顯得有些疲倦,他頓了頓,似是挖苦、似是自嘲地輕笑起來,“至於這些孩子們,就交給你去處理吧——將他們帶回去獻給教主吧,這樣你又記上了一功呢,我的好戰友。”
聽著他這番冷嘲熱諷的譏誚之言,她隻是輕輕搖了搖頭不語——這些年來,一直跟隨著他一路南征北伐、出任行動,她的心境似乎也蒼老了許多,目光再不複昔年的明澈清透,那雙紫眸裏似乎沾染了看不見的俗世渣滓。
“十六歲那年,他終於領命回到泰息翡。教主派我隨行,照顧他的起居生活。”古月靈紗頓了頓,輕輕歎了口氣,“其實,與他所猜測的並不同——教主的目的並不是派我嚴密監視他。他會定期派人送來寒魄精的‘解藥’,讓我看著他服下,千百年來,還從未有過哪個天摩教弟子,能夠抵抗得住那種毒性。”
冷汐昀聽言卻是不屑地一笑,似乎感到難以置信:“那麼,教主難道會這麼相信他?”
古月靈紗有些茫然地答道:“教主自然信不過他。監視他的人,始終蟄伏在彝國的宮廷裏、在朝堂之中——教主早在許多年前,便已在彝國宮廷裏廣布下天摩教的耳目,縱然殿下如今已是一國國主,也拿他們無可奈何。”
冷汐昀眉梢一挑:“那麼,卡索爾是否知道這件事?”
“雖然他並沒有跟我明說過,但是我想,他應該是知道的。”說到這裏,古月靈紗的神色再度變得飄忽起來,清聲敘述著,“其實殿下內心的掙紮,遠比你所見到的,更為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