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於此,嘉仁不禁微微蹙眉道:“此次盟約若一旦達成,北靖國的力量根本不足為懼,而戰事一起,最先受到戰火波及的,則必然包括北靖國。華翎公主的夥食裏都下了藥,又有人暗中看守,到達錦西的第一天,她便這樣毫無預兆地突然失了蹤,這的確匪夷所思至極。而在這錦西城中,有如此能力之人,怕也隻有一個了。”
沐柏延沉吟道:“莫非殿下指的是,這座錦西城的主人——儲月公子?”
嘉仁淡淡頷首道:“雖然在下從未聽聞過他們早已相識的傳言,但這的確已是目下最大的可能了。”
他昨夜整宿未眠,暗中派人四處找尋她,卻未曾找到任何蛛絲馬跡。此刻他口吻雖依舊平淡,然而心下卻已是焦急萬分。
沐柏延的語氣中亦透出一絲隱憂,“錦西城是儲月公子的地頭,若是此人也摻和進來……殿下,我們此次會盟之事,還能否順利進行?”
嘉仁淡然道:“我既然選擇了這個地方,自然是已料定不會有任何差池的。儲月公子謀略有餘、而雄心不足——他的心思,不在權利之上。”
沐柏延依然有些猶疑:“可是,聽說他與離國剛即位的國君襄繹,乃是總角摯交。若是再加上襄繹的野心與城府……對我們,可是一個很大的威脅啊。”
“就算有威脅,那也是多年之後的事了。既然儲月公子是襄繹國主的朋友,那麼,此次便定然不會對我三國會盟有何阻力了。”嘉仁嘴角忽地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苦笑,一字一句地低語,“聽聞近來,這對總角摯交間產生了一點分歧……嗬嗬,看來在這亂世之中,果然是沒有永遠的朋友啊。”
次日天方破曉,嘉仁便前往拜訪公子儲月。他在階下敲了敲門,當即便有人入內傳稟。
那看門人旋去即返,躬身在前為嘉仁引路。嘉仁扳動輪椅扶手,在那看門人的引領下,穿過重重回廊與庭院,徐徐來至儲月公子的寢居外。那看門人立即退立屋外,拱手引請嘉仁進屋。
嘉仁輕輕推開那扇香塢檀門,就見儲月公子的寢居內簾幕低垂,層層簾幕之後,隱約可見一抹皎潔的白影斜臥於榻間。
儲月似是身體不適,淡然的聲音裏透著幾許飄忽和疏離之意,“得聞浮國嘉仁皇子殿下親自來訪,在下自是不勝榮幸。然則近日抱病在身,不宜麵見,還望殿下見諒。”
嘉仁搖頭微笑道:“公子多慮了。嘉仁此番前來,實是有事相求。”
儲月道:“殿下但說無妨。”
嘉仁目視著屋內飄動的層層白色帷幕,心中頗有些忐忑——若是此回他判斷有誤,儲月與襄繹的關係並未如傳言中一般產生芥蒂的話,他此言一出,便不啻是將自己推到懸崖邊上了。
但是,事已至此……
心中雖是百念紛雜,嘉仁麵上卻是不動聲色,肅容道:“華襄國、離國與彝國的會盟之事,想來公子業已有所耳聞。這三國名曰會盟,實際上誰都沒有誠意,彼此間處處提防。唯今,隻需有人在其中稍做點手腳,這結盟之事便可輕易破裂,屆時,大國之間首先將會兵刃相向,而多數小國便可逃離戰火的荼毒了。”
聞聽此言,簾幕後的人似乎有些詫異:“可是我好像聽說,提出今次會盟之策的人,就是嘉仁殿下您啊。”
嘉仁先是一怔,旋而歎了口氣,淡淡道:“身處於亂世之中,誰都是身不由己。嘉仁雖無經綸天下之心,然卻不願見到朋友與這亂世裏的多數人家破人亡……唯此而已。”說到這裏,他掩袖低咳了幾聲。
待咳嗽平複後,他緩緩抬起雙眸,目光深深,似是穿透了那層層簾幕,落在對麵那個濁世佳公子的身上。他一字一句道:“倘若儲月公子也同在下一般,有這份憂民之心的話,定然不會對此坐視不理吧?”
就聽儲月終於釋然輕笑道:“不瞞殿下,昨日也有個朋友對我提出了與殿下類似的建議,而我,也已經應允她了。”
嘉仁聞言驀地一震,眸中神光瞬息千變。
但聽那病中的公子緩聲道:“說起來,她與殿下也有過數麵之緣……殿下昨夜還曾派人找尋過她的下落呢。不過她性子頑劣,怕是會多番衝撞於那些權貴之輩,是以,不如就讓她繼續留在我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