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回顧與展望 錢學森(1 / 1)

我是北京師範大學附屬中學高中二部(理工科)畢業後,於一九二九年夏考入上海交大機械工程係的。記得當錄取名單在上海《申報》公布時,我在機械工程係的名次是第三;第一名是錢鍾韓,現在的南京理工大學名譽校長;第二名是俞調梅,現在的上海同濟大學教授。不過他們二位後來都轉入他係,隻有我留在機械工程係,於一九三四年畢業於機械工程鐵道機械工程門。四年級大半年的專業設計課是在圖板上畫蒸汽機車。專業基礎課中給我教育最深的是陳石英先生,他講工程熱力學嚴肅認真而又結合實際,對我們這些未來工程師是一堂深刻的課。我對陳先生是尊敬的,有幸於一九五五年十月歸國後到母校參觀,又是陳先生作為上海交大的領導接見了我。我一九八〇年春在上海還去拜訪了陳石英先生。還有許多老師如電機工程的鍾兆琳先生對我的教育,我也是十分感謝的,師恩永誌於心!隻是畢業後未有機會再見到他們。

我在上海交大讀了五年,因為在一年級與二年級之間的暑假快終了的時候我害了傷寒,康複時間長,隻得休學一年。但休學一年對我也有好處,乘機看了些科學社會主義的書,對當時政府的所作所為知道了點底細,人生觀上升了。於是再回到學校讀二年級時,對每星期一上午的“紀念周”就想逃,不願恭聽黎照寰校長的講話。正好這時同級的林津(也是北師大附中的)來動員加入學校的銅樂隊,說在“紀念周”開始時樂隊伴奏後就可以退席。我欣然從命,學吹中音喇叭。

一九三四年夏我報考清華公費留美,改行了,要學航空工程。錄取後,在國內杭州筧橋及南昌的飛機工廠見習了幾個月,算是入門。一九三五年秋就到美國麻省理工學院航空工程係學習,這才發現,上海交大的課程安排全部是抄此校的,連實驗課的實驗內容也都是一樣的。上海交大是把此校搬到中國來了!因此也可以說上海交大在當時的大學本科教學是世界先進水平的。

近來我們國內對教育事業議論頗為熱烈,都說問題不少,大家有危機感。所以不能不令人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我們三十四級校友畢業已五十五年了,中國的工科教育在這期間是不是退步了?這可是個重大的問題,是國家大事!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嘛。

其實一切事物都在不斷發展前進的,我們不進則退,三十年代麻省理工學院的工科教育安排是本世紀初的模式,對培養一種成型的工程技術的工程師是有效的,但對迅速發展進步的工程技術,如航空工程就顯得不適應。當時美國加州理工學院就帶頭改革,大大加重基礎課和專業基礎課的分量,使學生畢業後能應付技術的新發展。這一措施和改革,到五十年代已是美國工科院校所普遍采用的了。這是工科教育在半個世紀中的大變革。

但我想今天已是二十世紀後期,我們正麵臨世紀之交,所以要考慮二十一世紀會需要什麼樣的工科教育;保持五十年代的模式不行,保持八十年代的模式也不行。我想現在已經可以看到電子計算機對工程技術工作的影響:今後對一個問題求解可以全部讓電子計算機去幹,不需要人去一點一點算。而直到今天,工科理科大學一二年級的數學課是構築在人自己去算這一要求上的。從解析幾何、微積分、微分方程、複變函數論、偏微分方程等,無不如此。將來全部可以用電子計算機了,這套課就失去意義。所以理工科的數學課必須改革,數學課不是為了學生學會自己去求解,而是為了學生學會讓電子計算機去求解,學會理解電子計算機給出的答案,知其所以然,這就是工科教學改革的部分內容。

我們這些上海交通大學三十四級級友,一麵對我們在三十年代受到的優良教育感到欣慰,另一麵對二十一世紀的挑戰感到興奮!我們還要盡力做出貢獻!讓我們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