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氏見張氏這麼說,拉過大缽子,一邊數一邊說,“這可不行,既然是分家,就是要分嘍。麼子家夥都要分得公平,才叫分呀。”
張氏拉起彭氏:“姐姐,都是一奶兄弟,哪分得清場,姐姐就隨兄弟取吧。常言道‘讓小讓小’。”
“那還俗話說‘尊老尊老’呢?”
大官人見自家的兩個女人爭了起來,冇好氣地罵道:“都坐下,讓兄弟隨意取些。”
彭氏不服氣地說道:“那兄弟要是都端了去,明早我等如何開得門、掀得開鍋。”
“哎,賤人!常言道‘好女不要嫁妝,好男不要良田’,就這麼點東西都拿去又能過幾日,更何況兄弟也不會眼看兄長……”話剛出一半就停在嘴邊沒吐出來,“兄弟,你自己取吧。灰棚是從甲長屋裏借來的,你若不嫌就留在這裏,我再去尋一處就是。”
二官人拉了拉伍氏,衝著缽子,努了努嘴。伍氏冇動手,大聲說道:“我可當不起這個家,你們兄弟分家當,輪不到我這個婦人沾手。別日後怪罪說我容不得老人,留下大不孝的惡名。”
大官人打斷了她的話:“別扯遠了,老夫人不用你屋裏搭白,我自會養老送終,就是我先走一步,印科、印祥定會養奶奶,你屋裏隻管顧自己的日子便是。”
二官人向前移了移,伸手向前抓了一把,數也沒數,掏出方巾包了去。張氏看了看缽子,拿起來遞給大官人道:“剩下的就是咱屋裏的。”
大官人瞧都沒瞧一眼放到腳邊,道:“列位漢子,爾等願意為我兩兄弟誰屋裏做都隨意,實在不願意留下的,這裏還有一點光洋,也拿幾塊去,自找活路吧。今日我也四處打探了些,荒山坡地還有很多無主地,隻要有把力氣,討口吃的應該冇事。從明早起,我們就燕子銜泥,各做各的窩,各孵各的蛋。”
大官人說完,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發出一聲長歎。夜深了,寒風吹得屋後的深山鬆濤陣陣,時不時地伴著幾聲貓頭鷹的哀鳴。門縫裏嗤嗤的冷風吹得大官人瑟瑟發抖。他緊了緊胸襟,頭深深地埋在大腿上。周繼給火膛裏加了些粗柴,拿著缽子閃出屋外,滿滿地裝了一大缽雪進屋倒入鍋中。雪慢慢地融水,慢慢地熱氣升騰。灰棚裏熱氣慢慢地驅散了寒氣。十四五號人東倒西歪地滿滿地緊靠在三間低矮的灰棚裏,相互靠在一起,相互傳遞著體溫,昏昏睡去,昏暗中時不時地發出鼾聲。
張氏一夜沒合眼,腦子裏一直在想明天這一屋人分家後都是一種麼子樣的心情。剛剛落腳在這陌生的老臘樹下,這十幾口裏靠麼子討生計。環兒一直黏在她身旁,這會兒她趴在她的腿上睡著了。周繼靠過來,拍了拍張氏的肩,又向火膛裏指了指,張氏會意地衝著他笑了笑,拍醒了環兒。
“來,妹子,這太冷,往裏靠靠,到火膛那兒熱乎點,別凍了你這傻妹子。快醒醒!”
環兒朦朧著眼,雙手揉了揉雙眼問:“又要走了嗎?天這麼早就亮了嗎,哎,我還冇睡一會。”
“這妹子怕是睡糊塗了,是周繼怕你凍了,讓你去烤火。”
冇等環兒起身,幾聲金雞的高叫打破了寂靜。張氏念叨著:“雞又叫三遍了,天可真要亮了。”
環兒被張氏拖到火膛邊,抹了一把口水倒下,又睡去了。
張氏望著那呼呼燃燒的火膛,火光映紅了她的臉膛。一股冷風從背後襲來,轉身見是二官人閃了出去,門又吱一聲關上了,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撒尿聲。彭氏起身拍打著滿身的灰土向門邊走,小腳絆了一下,身子向前傾差點摔倒。外麵又傳來二官人的對話。
“起得好早呀。”
“哦,不早。”
“您看牛水,難怪牛養得這麼壯實,是您老勤良。”
“哪裏,上歲數了,夜裏睡不著。這畜生早早地叫,不起來不舒坦哩,趕到這邊望望。先前我就住在這灰棚裏,人老了戀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