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出而問生曰:“令叔大人,今升授何職?”生對曰:“改任臨江。”公曰:“賢契可是由臨江掉駕否?”生曰:“然也。”公笑曰:“這真奇事了,想昔日賢契屈駕寒舍時,老夫欲以小女結個姻緣,以慰夙願。後因有故,事亦中止,是一次也。及賢契返駕荊南,連科及第。此時人遐路遠,各不相知矣。而恰有楊伯薦之,是二次也。及賢契隨任臨江,此時維日更久,幾不相識矣。而適又為拙荊遇之,約以絲蘿,一說而就,是三次也。合看來,事出三番,人即一個。參差顛倒,幻盡奇觀。若非天作之緣,安能巧合乃爾哉。”生暗喜辭曰:“材非鬆柏,安施蘿。大人此言,恐難從命。”公曰:“天作之合,違天不祥,何卻焉。”時庖人入,告備席。公命開筵於閑閑軒。導生飲之,備極款待。生問及王兆麟何往?公說:“出就外傅去矣。”一時清談暢論,寄興恢諧。時秀英隔簾窺之,惹得遍體酥麻,不知搔處。心讚曰:“果然好個伶俐的郎君,眼得見與小姐做一對兒好夫妻,死且瞑了。小姐,小姐,不知爾下日怎商議謝我哩。”生雖微覺之,不敢視也。飲至斜陽西墜,方才停杯。生欲歸,公重以婚事屬生,並訂婚期,殷勤無已。臨行,公猶出狐裘一領贈之,生銜甚,致謝回寓。
越數日,生帶侍從,將返臨江。中途間,忽遭山寇行劫,盤纏行李,一掠而空。生率諸仆從力鬥之,奈眾寡不敵,盡被傷殺。賊徒等悉獲財物,四散鬻之。尚有彩轎金牌,毀於路上。二日之內,傳遍豫章。俱說周探花經過某山,被賊劫殺,連仆從財物,都喪盡了。話傳及王公,舉家聞之大驚失色。公曰:“風聞之言,未可信也。”乃出而詢於人,人皆然之。又嚐往大街中,見故衣客有鬻狐裘者。公取看之,上有鮮血一點,恰是往日贈周生的。公駭然,亦不細問,急轉回家。剛至門,忽一仆由內奔出,愴愴忙忙。大喝曰:“正要尋老爺回來。”公忙問其故,仆指耳房曰:“入這裏便知。
”公入房中,見一來人,滿麵血痕,衣衫爛壞,憑幾危坐。作呻吟聲。公問曰:“汝何人,怎麼如此?”那人歎聲曰:“我乃周老爺家仆也。”遂訴說被劫之事,且曰:“隨行十餘輩,盡被殺傷。除我受傷少些,故奔走得到此哩。”公曰:“聞說周老爺被殺是否?”那人曰:“甚有膽力的都死,況老爺力無敵雞,便有百個,都也休了。”說訖,放聲大哭。公知其實,回告夫人,亦哭起來。當時玉蘭聞之,大叫一聲,登時氣絕。秀英急告夫人、王公,聞之大驚。急投之方,既蘇,口不能語,但唏噓淹泣而已。公慰之曰:“來者所言,未經眼見,則周郎之生死,猶未可知。須遣人往臨江探個是非,便知端的。”遂令一仆往探之。蘭猶泣臥啼眠,連日不起。
越半月,探者回來,說周老爺未曾遭凶,隻死家丁數個。並將周生書劄呈上,王公公披之,果周郎手筆也。書內具道人寡賊眾,斃仆五人。愚婿潛慝蘆間,幸免此難。細述一遍。書後重訂入贅日期。公閱畢,以示玉蘭。一家聞之,方才安樂。打點奩具以待婚期。時周生潛脫此殃,偕二三仆從,奔回臨江,具把寇端,告知叔父。周祥乃移文總督,伸奏朝廷。出將興兵,剿除賊黨,此是後事。生計所掠去等物。幾值數百金,然心固輕之。獨失去玉蘭貽的玉管筆,乃極懊恨。兀居數日,複訪張鳳仙於花關中。入室穿房,並前番的老嫗亦不見了,一時淒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