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決!”
隨著一聲大喝,戰俘們被推下城牆,洛絡婭看到他們脖子上的繩索一點點收緊,勒緊皮肉,而他們的掙紮也慢慢弱了下來,直到徹底消失。
這一刻,肖恩少爺懷中的女人再度痛哭失聲,那樣撕心裂肺的哭聲似乎要將她曾經受過的苦痛和絕望都徹底發泄出來。
洛絡婭向著肖恩少爺望去,突然很想要知道他此刻會想些什麼,但他卻怔怔地瞧著城牆上死去的戰俘們,神色是她從未見過的茫然。
他呆呆地看著那些人們,嘴唇張合,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後他沉默下來,眼中那一簇洛絡婭曾經看不懂的火焰似乎也黯淡了下去。
在那一天晚上,所有人都在亞頓王城住下。
肖恩少爺拒絕了布萊恩夫人讓那個女人成為他的女仆的提議,獨自一人回到了房間,久久沒有出門。
洛絡婭走過他的門外,門內微弱的燈火搖曳,將肖恩少爺的身影僵立的身影映在了窗上。
突然,他站了起來,走到桌前坐下,一手拿筆,另一隻手似乎翻開了什麼。
洛絡婭凝神望去,突然感到自己的“視線”似乎穿過了什麼東西,然後,她“看到”肖恩少爺那張總是被她評為“沒有貴族風範”的臉上此刻的冷凝和掙紮。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表情。
她也從未從任何人臉上見過這樣複雜的表情。
洛絡婭“看到”他猶豫了一下,而後提筆,墨綠色的字跡在紙上逐漸成型。
“焰河紀,1349年,八月十二日。
我覺得,我應該用筆將這一刻記下來,以免在我今後的生命中忘記我此刻的心情。
事實上……這是我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見到有這麼多的人在我眼前死去。
這是我第一次認清這個世界……又或許至今我都沒有認清這個世界。
我曾經認為我獨一無二,也曾經認為我無所不能,因為我受到世界的眷顧。但在看到他們死去的那一刻,我從沒有這麼清晰地認識到‘我無法拯救他們’這個事實。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在瞬間就奪去了我所有的情緒和認知。
我做不到。並不是不想,而是無法做到。
無論是權勢還是金錢,隻要我擁有任何一樣,我就能救下他們。
但是實際上,我什麼都沒有。
在那一刻,我感到了茫然,對於這個世界,對於我自己。
我究竟該做什麼?我究竟該怎麼做?
我隱約感覺有什麼地方出了錯,但是我不明白到底哪裏錯了。
雖然現在的我還不明白,但我想,我或許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天……”
“‘雖然現在的我還不明白,但我想,我或許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天……’我曾經在我的日記裏這樣寫著,以為我已經開始正視這個世界,正視我的身份。
我以為我已經對未來做好了最殘酷的設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我以為我會臨危不懼,並且在來到亞頓王城的這一年內積極地尋找著‘出路’……我甚至曾經為這樣“算無遺策”的我而感到自豪自得。
但是事實上,我沒有。
直到我十八歲那一天生日的到來,我才明白原來我一直都沒有看清這個世界。我才明白就算我的身體在成長,但是我的心理卻一直停留在十四歲的少年時期。
可惜,當我明白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摘選自《肖恩自傳》第九章,第三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