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範道人遺囊顯道術 梅杏娘平地玷水清(1 / 2)

卻說湛翌王在店中飲酒,正思想之際,見一道者進來,與湛生拱手坐下。問道:“相公尊府那裏?高姓大名?”湛生道:“小生未及動問,反蒙仙翁下詢。敢問老仙長鶴駕何往?霄府那裏?”老者道:“貧道住在中嶽山下,高雲院中,姓範,名本瑞,別號雲侶道人。因慕貴鄉山水之勝,特雲遊到此。”翌王便道了自己姓名。雲侶道:“有失瞻敬。”翌王道聲不敢,兩下便同坐了一桌飲酒。吃到七八,雲侶道:“貧道觀先生氣色,似有一件憂疑之事在心,可說與貧道知得否?”湛生見他豐神奇邁,麵貌蒼古,心知必是異人。問及至此,便覺打動心事。默然了半晌,起身問道:“老仙翁何以知小子心中有事?”雲侶道:“不瞞先生說,貧道本是山東人氏,自幼學得些天文地理,其餘些小道術,略曉一二。今觀先生之相,有一種青眚之氣,浮於無庭山根之際。先生若說與貧道知得,或有法可以解之。

”翌王慌忙將昨日梅府花園遊玩一段,細細述與他聽了。雲侶即於袖中打了一卦,對翌王道:“先生終身的姻緣,到有些意思,但其中尚多磨折。目下更有一番虛驚,直過了十五個月光景,方保無事。”翌王道:“既蒙仙翁指示,幸必有以救我。”雲侶道:“此是天數,莫可挽回。先生且到彼探個消息,來與貧道說知,或者再有商量。今帶得皂囊三個在此,兄可收之。臨機自有用處,切不可失誤。”翌王立起身來,連雲侶的酒錢,一總算還店家。別了道人,出得店來,心中隻自亂想:“雲侶之言,甚是難解。”一路行來,早到了梅家花園左近。又上前一步;直到門首探望,並無影響。走來走去,將一個時辰,始見園門開處,昨日那個青衣,往外一張。翌王看見,急上前道:“昨日煩姐姐將拙作送與你家小姐,曾見過否?”佛奴道:“好端端幾乎惹出一天大事來,險些帶累俺家受氣。

還要說什麼拙作拙作,不知你詩中藏著甚謎兒,小姐看了,便一時怒發起來,必要責罰我。幸得我再三求告方免。又問我那人在也不在,我說你明日要來的。今早著我在此看你,送還你這幅詩箋。”翌王連忙作個揖道:“如此帶累姐姐多矣,小生甚為不安。然小姐可有甚麼說話,托付姐姐相傳?難道便擲還我詩箋罷了。倘蒙見憐,姐姐玉成好事,後日當以小星故事為謝,終身決不敢忘報哩。”佛奴笑一聲罵道:“書呆,什麼小星大星,我家小姐暫饒了我一頓打,著我還你的詩箋。你可略站一刻,待我進去拿來,不要再在此歪纏罷。”佛奴便一徑跑到杏娘房中,見杏娘睡著,氣喘喘向鏡台邊,慌忙取了一幅字紙,徑走到園中,送還湛生道:“相公,你的詩箋在此。”翌王接詩在手,好生沒興。展開看時,心上歡喜了一半。你道為何?湛生原是極伶俐的,記得昨日自己的詩箋,不是這等的。今見換了一幅鴛鴦錦箋,上麵幾行細字,寫得端端楷楷,字畫十分豐致。把來仔細一看,也是一首絕句,吟哦起來:

一春風雨半庭花,細草微煙景物賒。

可恨蝶衣簾外舞,強偎紅片落誰家。

這首詩,原是梅杏娘做的落花詩,因那日也放在鏡台邊,佛奴倉卒急遽,拿了就走。又不識字,杏娘又睡在那裏,把來竟授與湛翌王。翌王念完了,疑是小姐有心換他的詩,必定天緣所定。看了又看,念了又念,如獲珍寶一般。佛奴笑道:“相公自己做的詩,隻管看他怎的?翌王知佛奴不曉得其中緣故,便道:“詩是我的詩,也曾受用你家小姐,眼光兒看過一番,纖手兒拿過一番,香口兒念過一番。小生把來做個鎮家之寶。”佛奴道:“啐,又來胡講了。”翌王笑了一笑,忙把詩箋藏在袖中,就要轉身。誰曉得佛奴做人最是尖利的,前日為了湛生,受了小姐的這場悶氣,今日見翌王拿得詩箋,竟要去了,便思想設個法兒捉弄他。笑對湛翌王道:“相公且住,你前日雖到我園中,也未曾外園看得許多景致。今日我同你各處去遊玩一番,別樣念頭卻也休想。”翌王要與佛奴歪纏,正中下懷。便道:“如此極妙。”便隨著佛奴走動。佛奴引著湛生,轉過一帶花欄,又出了一重園門,沿著魚池走去。一派假山流水,隻見:

險峻峻,煙巒壁立,彎曲曲石磴通鑿。小澗寒泉流出,似迷阮聲;深野徑引來,欲誤漁郎。水欲窮而山又接,分明林屋洞天;峰怎轉而路方回,何異武陵渡口。隻道此地自應通玉島,誰知個中原來出塵寰。

那時湛翌王正在飛仙洞內穿出來,回頭轉來,不見了佛奴,心內轉道:“有些蹊蹺了。”急忙向洞外走去,卻是一帶斜堤垂柳,池水隔斷,走不通的所在。隻得縮身轉來,再往左邊穿去。又穿出了高峰頂上,究竟又走不出。隻得回轉來,向右邊直走,又是一條小路,荊棘絆滿,抓住了一幅衣袖,好幾時折不開。漸漸亂草愈深,荊棘愈多,不像有人行走的。忙打一望,前麵又有石頭壘斷。此時,湛翌王好生煩悶。東穿西走,再走不出。腹中吃了寡酒,忽然間餓將起來。走又走不動,路又尋不出去處,心中著急,眼底昏花。那曉得梅家接連有兩個園,內園不多幾畝,就是小姐杏芳所居。外園甚是廣闊,有七七四十九個飛仙洞,奇幻異常,循環錯亂。若無熟人引路,萬難識認。所以佛奴把來捉弄湛生,領到這個所在。一個三轉身,佛奴竟進去了。那時,湛翌王好似熱鍋上螞蟻,戰來戰去,看看傍晚,方才走得出來。翌王來到內園挹綠堂上,兩隻腳其覺酸楚,隻得在花欄上少坐片時。見粉壁上寫一篇美人賦,字體寫得端楷,趁著歇腳,細細看道:“必名筆也,惜無款耳。”賦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