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認為完全沒有可能嗎?”他問道。“為什麼沒有可能呢?比如我們認為電是可能存在的,雖然我們大家都還不知道電,為什麼不可能有一種我們大家都還不知道的新的能量,它……”

“當人類發現電的時候,”列文立即打斷他的話,“當時隻是發現了這種現象,人們還不知道它是從哪兒產生出來的,它有什麼作用。 過了若幹世紀以後,人們才考慮應用它。而招魂術呢,恰恰相反,一開始就是扶乩,靈魂降臨人間,然後才說這是一種大家都不知道的力量。”

弗龍斯基像平時聽別人說話一樣,在認真聽列文說話,顯然他對列文的話很感興趣。

“是的,不過招魂師說:現在我們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力量,但是這種力量是存在的,如果具備了一定的條件,它就會起作用。至於這種力量是怎麼產生的,讓科學家去揭開其秘密吧。不,我沒有看出,為什麼這不可能是一種新的力量,如果這種力量……”

“那是因為,”列文再一次打斷他的話,“你每次拿鬆香在皮毛上摩擦,由於電的作用,都會發生某種現象,可是招魂術卻不然,它不是每次都靈的,可見它不是自然現象。”

弗龍斯基大概覺得在客廳裏談這種話題,未免太嚴肅了,因此他沒有反駁,而是想盡量改變談話的內容,於是開心地笑了笑,就把身子轉向太太們那邊去了。

“讓我們現在就來試一試吧,伯爵夫人。”他開始說道。可是列文還想把他想說的話說完。

“我認為,”列文繼續說,“招魂師們企圖用某種新的力量來解釋他們那些怪誕的事,這是不會有效果的。他們幹脆說這是一種精神力量,並且還想對它進行物質試驗。”

大家都等著他把話說完,他也意識到了。

“我認為您會成為一位了不起的扶乩師,”諾得斯頓伯爵夫人說,“您這人容易興奮。”

列文張開嘴想說什麼,可是臉紅了,什麼也沒有說。

“小姐,現在就讓我們來試一試扶乩吧,”弗龍斯基說,“公爵夫人,您答應嗎?”

弗龍斯基站起來,用眼睛尋找小桌。

基蒂也站起來去找小桌,當她從列文身旁走過時,他們兩人的目光相遇到一起。她從內心裏憐憫他,她同情他的不幸,因為他的不幸是她造成的。“如果能夠寬恕我的話,就寬恕我吧。”她的目光好像在說。“我是多麼幸福啊!”

“我痛恨所有的人,痛恨您,也痛恨我自己。”他的目光好像在說。這時他拿起帽子。但是命中注定他不能走。大家剛剛打算在小桌旁坐下,列文正要走的時候,老公爵走進來了,他和太太們打過招呼 後,就跟列文攀談起來。

“哎呀!”他愉快地說道。“來了很久了嗎?我都不知道你來了。看見你,真高興。”

老公爵和列文說話時,有時稱“你”,有時稱“您”。他擁抱了列文,和他談話,竟沒有注意到弗龍斯基。弗龍斯基已經站起來,靜靜地等在一邊,等公爵和他說話。

基蒂覺得,在那件事發生以後,父親的親熱會使列文感到難過。她看到父親最終隻是冷淡地和弗龍斯基打了個招呼,她也看到弗龍斯基用一種友善的但卻困惑的目光看了看父親,想盡量弄明白但也弄不明白為什麼會對他這樣不友好。基蒂看到這種情況,臉漲得通紅。

“公爵,你讓康斯坦丁?德米特裏奇到我們這邊來吧,”諾得斯頓伯爵夫人說道,“我們想做個試驗。”

“什麼試驗?扶乩?得了,太太們,先生們,對不起了,依我看,還不如玩兒投鐵環開心呢。”老公爵瞅著弗龍斯基說,他猜這準是他的主意。“投鐵環還有點意思。”

弗龍斯基用驚異的目光看了看公爵,微微笑了笑,立刻就同諾得斯頓伯爵夫人談論起下一周將要舉行的大型舞會的事來。

“我想,您會參加吧?”他對基蒂說。

老公爵剛剛轉過身去,列文趁人們不注意就走了出來,這個晚上他帶走的最後一個印象就是基蒂在回答弗龍斯基她是否參加舞會時那張幸福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