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詳著照片上的姑姥,忽然感覺這個老太太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她。。。。。。

有個老太太,曾經在供銷社門口,給過我一根冰棍。當時,她的冰棍沒有賣完,天卻下雨了,不可能有人買她的冰棍了。。。。。。不是她。

過年時,來了跑旱船的,鑼鼓點敲得歡天喜地。我往人群裏鑽,不小心撞了一個老太太,她回頭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是她。

我發燒了,半夜裏我爸背我去衛生院打針,走在黑糊糊的走廊裏,路過一個病房的門,我看見髒兮兮的床上躺著一個老太太,麵色蒼白,雙眼充滿絕望和哀傷。護士說,她要死了。。。。。。不是她。

我努力地想,終於沒有想起來。

那應該是一個很久遠的記憶了,她曾經在我的眼前一閃而過。我7年的生命裏有成千上萬個這樣的鏡頭,我無法捕捉到她。。。。。。

"姑姥現在在哪兒?"我問。

"她早死了。"

"可是,我見過她呀!"

我媽愣了一下,說:"你在哪裏見過她?"

"我想不起來了。不過,我肯定見過她。"

我媽看了看我爸,又看了看我,說:"小孩子不要胡說。"

夜裏,我在黑暗中聽見我爸我媽在低聲說著什麼。他們以為我睡著了。

我迷迷糊糊,感覺他們的聲音極其詭秘。我聽出來,他們好像在說我。

遠方,有一個小孩隱隱約約在哭,哭得極其緩慢,極其悲慘,肯定不僅僅是找不到家了的問題。

前麵說了,我出生時是正午,向日葵金燦燦開放。

在我出生前大約半小時,我媽正在炕上爹一聲娘一聲地叫,有個人坐在我家門口嚎啕大哭。

是個瘋子,不知道從哪裏來的。

他大約30多歲,滿臉灰塵。他穿一身破敗的棉襖棉褲,裏麵是空的,連個背心都沒有。光著腳,腳上都是皴。

他哭得十分淒慘,好像有一個大悲劇就要上演一樣。

三兩個過路的人站在他旁邊看熱鬧。

接生婆悄悄對我爸說,這件事有點晦氣。

我爸卻不在乎:"一個瘋子,別理他。"

鄰居家有個少年放狗去咬瘋子。

狗是勢利眼,一條狗衝上去,左鄰右舍的狗都衝上去了,看熱鬧的幾個人驚惶逃開,而那瘋子繼續嚎哭,連眼睛都不睜。

奇怪的是,那幾條狗並不理瘋子,而是猛撲那幾個逃跑的人。直到那幾個人跑遠,它們才折回來,圍住了瘋子。

你咬棉襖,我咬棉褲,瘋子被拽倒在地,騰起一片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