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了。你好好伺候隋景雲吧。"

她走到門口回頭大聲補充了一句:"周羨春,你家小孩的眼睛黑亮黑亮的,還看我呢!"

這是我爸聽她說的最後一句話。那天晚上,她就一命歸西了。

那天晚上停電。她侄女鬆生從外地來看她,住在她家。鬆生是黑龍江農業大學的學生。李香枝死時,正和鬆生在炕上說話。。。。。。

李香枝的身子骨本來挺硬朗,看上去再活十年八年都沒事。她的死引起了黑龍人的許多慨歎,關於生和死。

我長大後,見過一次鬆生,那是1990年的事,我退伍回到了黑龍鎮。她對我講了一些李香枝死前的一些細節。

她說,當時李香枝還說到了我:"老周家那個小孩的眼睛黑亮黑亮的,還看我呢!"

在李香枝死前大約半個小時,鬆生聽見窗外有人笑了一聲,嚇了一大跳。

那笑不是造出來的,就像一陣風吹起浪花,自然而然,就像突然遇到一件喜事,情不自禁地爆發了出來。

鬆生小聲問:"姑,誰在窗外笑?"

李香枝看看她,大聲問:"你說什麼?"

窗外的人又笑起來,那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她可以聽得見,而李香枝卻聽不見。

"有人在笑。。。。。。"她害怕了。

"有人在叫?"李香枝的聲音更大了。

窗外的人通過李香枝的話,肯定能判斷出鬆生說了什麼,甚至能判斷出她害怕的程度,他又笑了起來,聲音還是不大不小,輕輕的。

鬆生的雙腿都軟了,她全部的支柱就是李香枝了,她緊緊靠在李香枝的身上,不再說話,盯著黑糊糊的窗戶看。

她沒想到,李香枝的腦袋軟塌塌地垂下來,有氣無力地說:"我怎麼這麼困呢。。。。。。"

鬆生仍然盯著窗外,小聲說:"姑,那你就躺下睡吧。"

李香枝沒有動,她的腦袋實實地壓在了鬆生的肩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那笑聲消失了。或者,那笑的人已經從門外走了進來。

過了一會兒,鬆生感到有點不對頭,輕輕動了動肩,叫了聲:"姑。。。。。。"

李香枝直撅撅地摔倒在炕上,像一根幹木頭。

鬆生一下就跳起來,踉蹌著跑出屋:"來人啊!---"

一個人影兒從院子裏慢騰騰走出去,他穿著一身破敗的棉襖棉褲。

李香枝死於腦血栓。

李香枝死於我出生的當天,這完全是巧合。

我想,我死的時候,也一定有無數的人出生,這沒什麼大驚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