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裏人?"

"離這裏很遠,我開車走了三天。"

"你是做生意的嗎?"

"開廠子。"

"什麼廠?"

"塑料廠。"

"製造什麼產品?"

"我不想告訴你。"

"為什麼?"

"你會害怕的。"

"不會吧?"

"我製造模特兒。"

"這可怕嗎?"

"我製造的模特兒比人還像人。"

她的說話方式讓我感到很別扭。過了會兒,我又問:"你喜歡看書吧?"

"不。我愛好收藏。"

"你不是我的讀者?"

"不是。"

"那你怎麼認識我?"

"通過打電話。"

"你什麼時候給我打過電話?"

"今天下午啊。"

我忽然覺得我陷入了一個恐怖的圈套中。

"你收藏什麼?"我不動聲色繼續問。

"瓶子,我喜歡收藏瓶子。"

"瓶子?"

"瓶子。酒瓶,罐頭瓶,香水瓶,醬油瓶,藥瓶,等等。"

"我聽過有人收集郵票,火花,獸角,沒聽說有人收集瓶子。"

"我到了這個城市十幾天,又收集了很多瓶子,也打碎了很多瓶子。"她歎了一口氣。

我覺得她是個詩人,一個很深沉的詩人。我一次又一次把話題從詩歌裏往詩歌外拉,因為,我害怕詩人,特別是女詩人。

"這個茶院很偏僻,你是怎麼找到的?"我問。

"我本來是到這山裏找個人,卻發現了它。"

"你找誰?"

"我自己也不明確。"

外麵好像飛過一隻蝙蝠,它的翅膀刮到窗子上,又倉皇地飛走了。

"你。。。。。。喜歡這裏嗎?"我又問。

"喜歡。特別是今夜。"

"為什麼?"

"因為停電了。"

"你喜歡黑?"

她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突然說:"你好像害怕我。"

"有點。"

她笑了笑,說:"除了小孩,還沒有人害怕過我呢,"

"小孩為什麼怕你?"我警覺起來。

她仍然笑著說:"有一次,我到一個男人那裏過夜。他老婆不在家,他孩子在家。那孩子一歲左右。我進門的時候,房間裏沒開燈,那孩子正睡著。突然,他大哭起來,怎麼哄都哄不好。我試著躲出去,他就不哭了。我再次輕輕走進門,他又哭。。。。。。那麼黑,我都看不見我自己,他卻好像能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