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訪青樓誓締鴛鴦 (1)(1 / 2)

詩曰:

天津橋下陽春水,天津橋上繁華子;

馬聲回合青雲外,人影搖動綠波裏。

綠波輕迥玉為砂,青雲離披錦作霞;

可憐楊柳傷心樹,可憐桃李斷腸花。

此日邀遊邀美女,此時歌舞宿娼家;

娼家美女鬱金香,飛去飛來公子觴。

的的朱簾白日映,娥娥玉顏紅粉妝;

花際徘徊雙蛺蝶,池邊顧步兩鴛鴦。

傾國傾城漢武帝,為雲為雨楚襄王;

古來容光人所羨,況複今日遙相見。

願作輕羅著細腰,願為明鏡分嬌麵;

與君相向轉相親,與君雙棲共一身。

願作貞鬆千歲古,誰論芳種一朝新;

百年同謝西山日,千秋萬古兆邙塵。

右《公子行》

話說陸希雲置酒妓館,適邀同盟諸子,故特致柬訂期,錢生即寫回書,付與來人去訖。畢竟是少年心性,見說是個絕色佳人,便不覺手舞足蹈,巴不得即時會麵。

到了次日,清早起來,假托文會之期,先向夫人道:“昨承陸希老遣人相報,今日同社諸子,定在虎丘會文,晚間公分備酒,即於山房借榻,故特向母親說知。”魏夫人信以為然,略不阻卻。到得飯後,陸希雲又遣價立等。錢生換了一套新鮮衣服,頭戴唐巾,足穿朱履,飄飄然好一個少年英雋,不數何郎閑雅,勝如張緒風流。隨即叫了紫蕭跟去。正是:

未為折桂客,先作探花郎。

卻說那妓女,原不是倚門獻笑、塗脂沫粉的一流,姓趙,名素馨,字曰友梅,鴇母叫做趙月兒,原是廣陵角妓,因犯了一件沒頭官事,所以舉家徙避蘇州。這趙友梅年方二八,巧慧絕倫,言不盡嫋娜娉婷,真乃是天姿國色。既嫻琴畫,又善詩詞,時人往往以薛濤相比。然在平康中較論,則友梅固是濤之流亞。若友梅心厭綺羅,性甘淡泊,譬如蓮花,雖出於淤泥而塵埃不染,則又非薛濤之所能及也。自到姑蘇未及二月,隻見車馬紛壇,其門如市,然都是膏粱俗質,紈袴庸姿。每每歎道:“向聞姑蘇名郡,有多少才人賢士,乃今所見,不及所聞,豈以妾之命薄,故不能一遇歟?何為有才有貌、高情脫俗者竟寥寥也?”蓋其心唯欲覓一意中人,以終身相托。

不料事有湊巧,恰值陸希雲作東以延社友,當日希雲先至其家,友梅道:“今日陸兄廣陳珍饈,所延的想必是知心契友,但不知佳客為誰?”希雲即以崔李二子對。友梅道:“僅此二客已乎?”希雲曰:“更有一佳士,乃我同窗盟友,才如班、賈,貌似潘、韓,甚不欲令友梅得見,然業已邀之矣。俟其來,當令子魂醉耳。”友梅掩口而笑道:“是何等兒,即能令子魂醉那?第不知貴社中有個錢十一郎否?”希雲道:“卿何此之問?”友梅道:“數日前,有錢君的業師鄭心如者,偶在席間道及當今時髦年少風流,唯有錢中丞之子。妾因而問其名字,並索其平日所作詩稿,蒙鄭君錄以見示。日來妾細味其詩,藻豔可擬梁、隋,高曠不減李、杜,觀其詩,是以相見其人,故爾問及。”希雲道:“我所雲佳士者,即十一郎也,不料卿亦如此羨想。然則今日之酒,竟為友梅而設。”友梅聞言,不覺嫣然一笑,喜形於麵。遂重臨駕鏡,整刷雲鬟,上身換了一領藕色花藕妙衫,內襯著大紅繡襖,下著一條鴛繡羅裙,裙底下露出那窄窄的一雲兒紅繡鞋,真個是天生麗質、絕世蛾眉,又立時焚了一爐好香,將泉水烹茶以俟。

未幾,隻見紫蕭進來報說:“相公已到了。”希雲即與友梅下階迎接。進入客座,生向希雲謝道:“前飫郎廚,令人齒頰皆香,日昨複承華翰相招,盛渥至矣,性無一臠為荅。”希雲笑道:“今日一觴聊當胡麻飯,引入劉郎以會仙子。”便指錢生向著友梅道:“此即卿所想念錢十一郎也。前日因詩而想人,今日見其人,又當想其詩矣。”友梅秋波一轉,以袖掩口而笑。錢生道:“初次幸逢,尚未曾詢及芳卿姓字,又何以得見鄙人拙句?”友梅微啟朱唇,低低答道:“乃尊師鄭心如錄以見示。”言畢,即以陽羨茶,斟滿一盞,雙手奉與錢生,而雙目注視麵上。錢生反覺羞恧,不能正看,唯時時偷眼而覷。兩人在座,恍若玉樹瓊枝,光彩相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