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3)
原來,這瓦盆肖乃是肖聰甫的堂弟,因家境貧寒,打了半世光棍兒,沒娶媳婦。去年遼西朝陽大旱不雨,幾乎顆粒無收,便有人外出逃荒。瓦盆肖趁機用一口水缸、二升小米換了個啞巴女子回來成了親。前幾天又給他生了個兒子。可因為接生婆不講衛生,讓產婦在細土堆裏生孩子感染雜菌得上了產褥熱。瓦盆肖不懂女人生孩子的說道,也沒及時發現媳婦下身的病灶,致使病情惡化。眼下人發燒得燙手,直說胡話,孩子也餓得啼哭不止,讓瓦盆肖顧此失彼,焦頭爛額。弄清情況後,程少伯顧不得謝絕往診的規則,抓起藥箱子背起來就往外走。何若菡想攔住他說什麼,程少伯匆忙中充耳未聞,隨瓦盆肖揚長而去。
何若菡轉回身對韓玉蔦囑咐了幾句,把小杏圃往她懷裏一塞,從藥櫃裏分別抓了幾大把人參、當歸、益母草、赤芍、丹參及甘草等,匆匆包起,便追著程少伯的身影而來。
程少伯一路頭也不回,趕到瓦盆肖家,匆匆為肖的啞妻把過了脈,正欲開方讓瓦盆肖去取藥,何若菡也拿著藥品趕了進來。程少伯見她所帶來之藥正是自己處方中所需的幾味,不由稱奇。何若菡卻二話沒說,讓瓦盆肖拿了藥壺來,幫他一一配好劑子,讓他迅速去煎。然後,抱起炕上啼哭不止的新生兒,撩起衣襟喂起奶來。那新生兒放聲許久終於如願以償,立即停止哭鬧,大口大口吸吮起來。
程少伯把何若菡這一係列行為看在眼裏,既驚又喜、既讚許又憐愛,情不自禁咧開嘴傻笑起來。
何若菡指著帶來的藥包埋怨程少伯說:“明知就是這幾味藥,還要讓病家人多跑一趟冤枉路,真是呆子!”
程少伯心悅誠服,連連拱手,還朝何若菡擠眉弄眼兒,出個怪態。
新生兒吃飽了奶,很快睡著了。何若菡放下那孩子又幫程少伯給啞女人淨了淨下身的傷口,塗上蜂膠,把她移到幹淨一些的被褥上來。
此時,藥亦煎好,二人又幫瓦盆肖給啞女人一匙匙灌下,讓她重新睡好。然後,又叮囑瓦盆肖第二次藥何時煎煮、何時喂食,並告訴他如何注意他啞妻的產床衛生。瓦盆肖均一一記下,並從炕櫃裏取出一枚銀元顫抖著手捧給程少伯。
程少伯輕輕推回他的手,告訴他不收他的錢。瓦盆肖感激得不知說什麼好,跪在地上又要磕頭,程少伯急忙攔住了他。
臨出門時,新生兒又啼哭起來。瓦盆肖上前哄他哄不住,用求援的目光望著何若菡。
何若菡沒有猶豫,上前抓起一張小被裹在孩子身上,抱起來轉身就走,邊走邊說:“等他媽病好,再抱回來。”
五
閭陽山附近的山坡地,比藥王廟鎮的平川地每年早綠十幾天,最早照壟的新綠除了冬小麥以外,多是甘草、黃精、桔梗、知母、蒼術、貫眾等北藥春花品種,其中有些與冬小麥一樣,前一年秋季播種,宿根越冬,早春發芽。有些則是早春頂淩播種。罌粟屬於九十天還家的早熟作物,春秋都可播種。但由於範沉香去年與趙義卓籌劃時已錯過秋播季節,趙義卓分派下去的六百畝地隻好全搞春播,並已在春分季節全部種完,過了清明,這些鴉片田便日漸泛綠。那些細小如草芥般的嫩苗雖然十分脆弱,遠遠望去,卻是一片蔥蘢,無限生機。
趙義卓的綹子共有百十號人,一年人吃馬喂,費用超過大清朝一哨人馬的開銷。所以,光是綁大票,吃大戶,劫黑財還不能滿足日常所需,偶爾還要充當鏢客,給富商巨賈押押貨什麼的。自從範沉香給他仙人指路,設計了這條發展鴉片種植業的康莊大道以來,他似乎終於找到一個長久解決生存費用的好辦法,高興得與範沉香結了八拜之交。閭陽山周圍,有數百畝乃至千畝以上耕地的富戶人家少說也有五六十家,每家拿出十畝二十畝地替他們種罌粟,以換取他們的保護和不再騷擾,便很容易為這些富戶人家所接受。這樣一來,雙方不再結怨,於趙義卓他們,一勞永逸解決了生存費用來源,於富戶們,等於出了一點聯防費用,保障了自家的安居樂業,對雙方都是皆大歡喜的事。也正因為是這種情況,這次趙義卓落實分配這六百畝鴉片田,幾乎沒怎麼費口舌,所到之處,從未遭到拒絕,每次都是歃血為盟,所以,趙義卓這些天心情很好。每日率領手下的幾個瓢把子巡視鴉片田時總是樂得合不上嘴——三個月後,就有成車的銀元到手了,所以,他必須多加巡查,用以威懾每個富戶認真種好、管好鴉片田,也暗示與提醒廣寧城以何暮橋為首的官方勢力給點麵子,別出來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