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程少伯大吃一驚,忙問那漢子:“你是……”
“我是牛雨春的表哥韓忠堂,前兩年給國省三當暗保鏢,國省三給我當眼線。今年春天我讓人廢了,他也把我蹬了!”
“國省三為什麼要暗算我們家?”程少伯不解地問,“我家與他無仇無恨。”
“國燕雄要娶何守尉的千金沒娶上,眼看她嫁給了你,他能不恨?再說,當初你父親當上了禦醫,國省三沒當上,這不也是仇恨?”
二
國燕雄今天隻帶了兩名軍校出來,因為是去見日本皇軍,人帶多了不大好。
遼西的仲秋,大地裏的莊稼都已成熟,高粱、玉米大部分已經割倒在地,隻剩大白菜和沿路墳塋地裏的蒼鬆翠柏還一片片綠著。
昨天,川島把程少伯帶走後,他就一直希望得到他再也回不來的消息,那他就可以對何若菡下手了。果然,天沒亮就從盛怒的川島口中知道了緩殺毒藥的事。查抓程家老小當時他藏在暗處,眼看著川島把程氏全家六口人全押上車拉走了。他知道,這次程少伯是真的回不來了,不但程少伯,就連他全家也都回不來了,這使他喜出望外。雖然他與父親國省三一直有矛盾,恨他當年拋棄他們母子,再娶另過,多年來又一直厚彼薄己。但除掉程家這個父親心中的最大障礙,畢竟也算是好事。
當然,不能連何若菡也一齊除掉,他豈能舍得!可大清早抓人那會兒,他沒法給何若菡單獨講情,現在隻好專門走一趟。另外,也是要去囑咐父親幾句的。怎能不對皇軍說實話而替程少伯掩蓋罪行呢?現在,連袁世凱大總統都和日本人穿了一條連襠褲,怎麼還看不明白?今後這中國還叫不叫中國乃是個疑問。川島也和他說過了,他們暫時叫滿鐵守備隊,下一步就是整個東北的太上皇、全中國的太上皇!今後,誰想當官不向日本人叫幾聲“幹爹”行嗎?他要讓老爺子學聰明點兒,別犯糊塗。聽川島說,不是看在他的麵子上,老爺子肯定喂狼狗了——蓄意合謀毒殺皇軍,這還了得!一定要讓老爺子和程少伯涇渭分明,讓他狠狠咬住程少伯不鬆口,那就萬事大吉!
國燕雄此刻的心情像秋天的長空一樣,晴朗而明媚,他甚至想放聲大笑,這個世道多麼美好!
川島眼睜睜看著智遠長老耀武揚威押著他的汽車消失在大路盡頭之後,滿懷被羞辱的火氣險些讓他氣炸了肺。他要追,沒有汽車了,雖然槍還可以從庫裏拿出一些,可人都是病得東倒西歪的霍亂患者,已經沒有多大戰鬥力。再說,智遠長老解藥的承諾畢竟讓他存有一線希望。現在,對他來說,解藥是最重要的事情。有了解藥,保住那些喝錯藥人的命,他就能向上司交代,否則,他將為這些人的生命負責。那結果是可想而知的——軍法機關肯定要他的命。所以,他不能不心存僥幸,相信汽車歸來的同時,解藥與槍支也會一起歸來。當然,如果隻回來汽車,沒有解藥,也沒有槍支,那他隻能孤注一擲,放火去燒了神農堂,乃至火燒整個奉天中街。同時,放火燒掉程家老宅,血洗整個藥王廟鎮,再把那個智遠和尚的藥王廟夷為平地,抓住那個智遠和尚千刀萬剮,讓喝錯藥的人分而食之!……總之,他被軍法機關處決之前,要大開殺戒,拿這些支那人好好出出胸中惡氣!他正這樣咬牙切齒踱來踱去,國燕雄到了。